第二日一早，狄临拿着一字未动的课业去上晨读，晨读结束时，谢瑜照常翻阅着他的字帖，再翻那叠空白课业时，狄临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警惕地等谢瑜拿出戒尺。
但是没有。
谢瑜只是平静地放下了手中的纸张，和狄临对视，突然叹了口气：“对不起，确实是我思虑不妥，课业繁重，王爷想歇息也情有可原。”
“今日起，做四休一，休沐日，卫王可以不必来侯府报到。”
狄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能是被刁难惯了，一时竟有些开心，面露喜色。
谢瑜看着他发亮的碧色眼睛，嘴角也微微上扬。
狄临这几日都是在侯府用的早膳，今日也不例外，许是为了补偿，今日的早膳多了一盘点心，那点心缀着小花，他尝了一口，是绿豆糕，甜而不腻，带着绿豆的清香。
很美味，但是和那日的桃花糕味道很像。狄临迟疑了一下。
这时落葵见他喜欢，笑着开口：“这是侯爷今晨早起亲手做的糕点，天不亮就起来熬煮绿豆，滤了豆渣，吃起来也细腻。”
狄临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谢瑜，谢瑜还在慢条斯理地喝着粥，仿佛没听见落葵的话。
狄临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谢瑜似乎变得温柔些了，虽然平日里一如既往的苛刻，但会在午时已过，将近傍晚的时候，在他手边备一碟点心，有时是绿豆糕，有时是茶酥，还有一次他尝到了杏仁酪，冰冰凉凉的，很好吃。
这几日，他有了休沐日，经常会出府游玩，王锦风带他去了很多有意思的地方，见识了吞剑吐火的跳丸艺人，听了溢香楼蘅芜先生的说书，只是每一次，他同王锦风一同出去时，第二日，谢瑜总是格外沉默。
狄临隐隐察觉到什么，有时同谢瑜目光交接，望进他如深潭的眸子，竟觉得谢瑜对他还有情。
狄临正在临摹字帖，今日谢瑜休沐，二人坐在书房里，午后的暖阳透过阁窗的缝隙打在二人身上。
狄临抬头看去，谢瑜端正着身子，正在写着奏折，他总是很忙，修长的手执笔在纸上落笔，白皙的腕间雪白衣袖逶迤拖地，暖阳照在他的侧脸上，映着他细密的睫毛和精致的眉眼。
狄临出神的想，以前在边城，他便是如此，姿态总是方正端庄，无论是念书还是行走，都带着世家公子的仪态，好蠢的人，竟然还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
他不知道谢瑜到底怎么想得，虽然边城的事，是二人共同造成的结果，但他扪心自问，如果有人一箭将自己的腿射残，他是一定要将那人大卸八块的。
也许是他想错了。狄临有些动摇，谢瑜这样清冷的人，不像那种被人打了还纠缠的人。
狄临的眼神太炽热，谢瑜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怎么了？”
狄临猛然回神：“啊，我……我有个字不会写，它太难了。”说着他随手指了一个比较复杂的字。
谢瑜走下来，看了一眼，摇摇头：“这个字昨日不是已经讲解过了吗？”
他看向狄临，只见碧色的眼睛清澈茫然，他心中失笑，看来又是走神了：“我执笔带你写一遍，这一次认真些。”
说着谢瑜的手臂环过他，用微凉的手握住他的手执笔题字，谢瑜身上带着一种宁静的檀香，在边城狄临很少注意到，很熟悉。
这个字确实很难写，时间仿佛过了很久。暮春的午后已经有些温热，谢瑜宽厚的胸膛紧紧贴在狄临的后背，狄临感受到炽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春衫，他的脸有些热。
叫他突然想起他们在边城那一夜，也是这样炽热。
“会了吗？”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狄临突然想到这个味道在哪里闻过了，在金銮殿外，那个放着桃花糕的马车里。
狄临好像确信了什么，神色恍惚，仿佛忘记了回谢瑜的话。
谢瑜却已经默认他已经学会了，放开他的手，拿着奏折走出门外。
——
夜里，月上柳梢头，狄临侧躺在床上，阿吉伏在的怀里，任由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
今夜狄临有些失眠，谢瑜真的很奇怪，他有些看不透这个人，他会在外使的马车上备好点心，会在晨起亲手做羹汤，但却不愿让自己知道。
其实，谢瑜的床上功夫很不错，战败回到西凉后，他甚至有些怀念，但并没有再去找旁人，连风月之地都很少去了。
狄临想起第一日，谢瑜不留情面地将自己的手心打的通红，有些恶劣地想，看理智的人为自己失控，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吧。
阿吉已经有些困了，他将阿吉放下床，回头看了一眼床头柜子上整齐摆放的小物件，正中间是那个凶恶的泥人。
狄临看了一会，突然伸手将他推倒，泥人倒在柜子上，四脚朝天，虽然看上去这样凶恶，但依旧是个脆弱的泥人啊。
——
第二日，狄临准时睁开了眼，听着窗外清晰的鸟鸣，或许是为了验证什么，他今日突然不想去了，他轻轻翻了身，又将锦被提了提。
谢瑜早早做好了牛肉包，狄临馋这个很久了，上次还偷偷和落葵抱怨，小厨房为什么做的香菇肉包不好吃了。
并非小厨房做的不好吃了，只是之前都是谢瑜亲手调馅和面，他吃惯了谢瑜的手艺，一时有些不习惯。
这几日谢瑜实在是忙，一时没有时间调馅，这馅需要前一夜腌好，经过一夜，才能入味，第二日再加些佐料包进去，才会咸香爆汁。
西凉议和送来的岁币来的正好，填上了因战争夺嫡而空虚的国库，只是钱多了，贪的也多了，岭南的赈济，军队的粮草，每一处需要用钱的地方，都会有贪吏。
前两年新帝登基，根基不稳，不好动这些尸位素餐的老东西，如今内忧外患已经解决了，也该整顿一下朝堂了。
而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不能由皇帝亲自动手，前些日子，西凉使团一走，皇帝便将诏狱交到谢瑜手上。
在狄临看来，只会冷脸责骂，最多打打手板的谢瑜，这几日，手上不知又沾了多少人命，动了多少私刑，诏狱日日哀嚎遍野，如同人间炼狱，世家官官相护，互有勾结，处理起来，极其麻烦。而谢瑜这次确实狠狠得罪了不少人。
谢瑜包好了包子，整齐地放在笼屉里，吩咐好落葵，便匆忙上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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