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陆妧夕等人踏上这条小路，汀玉的眼便没有歇息的时候。
既要注意好身旁的白芷，又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放眼望去，是淮南王府的亭台楼阁，小厮丫鬟们的满脸笑容。
抬眸扫过那些夫人的神色，以及她们微不可察的小动作，从而明白她们是如何作想。
大致观察了一圈后，汀玉下意识仰头环视再一圈。
自然而然也就见到了较为高层的楼阁。
从左往右，不过三个楼阁。
其中两个楼阁大开的雕花窗内并未见到什么人。
倒是位于右前方的楼阁上，半合的雕花窗内隐约可见玄黑色的衣角。
“白芷，那里，有什么吗？”
白芷的五感极其敏锐，时常能见到汀玉看不清的东西。
闻言，白芷小心暼过面无表情的汀玉，泰然自若顺着她的方向望向一处，明眸微睁，隐隐用力。
“我似乎在哪见过那个衣角，上边有一朵花，玄黑带紫，疑似紫荆花。”白芷轻声道。
紫荆花。
汀玉不动声色敛眸，沉思暗想。
忽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昔日跟随太太第一次入宫时，见到的司礼监总管孙永福身上的紫荆花样式图案。
白芷接着道：“他的臂弯处似乎还有白须，是拂尘！”
孙公公！
定然是他！
既然他来了，那么陛下定然也在那阁楼上。
“他是如何站着的？”
“嗯…侧着，人偏向左侧，身子亦是。”
那样的角度，看来陛下是站在右侧的，如此才能更好的看到这边。
汀玉给了白芷一个眼神，白芷轻轻低下头，如往常一般。
至于汀玉则是微不可察上前一步，俯在陆妧夕身边声如蚊蝇般呢喃一句。
见到太太确实听到了这句话，汀玉这才若无其事后退半步。
倒是之后陆妧夕的动作神色，颇让两人不解。
陆妧夕一个侧身回眸，长而卷的睫羽轻煽，下边的美眸含笑。
几乎是一个眼神，汀玉便明白了所有。
她不自觉抿了抿，敛下自己的情绪。
这条路不容易，希望太太能护好自己。
＊
阁楼上
孙永福悄咪咪抬眼去看天子脸色，发现他哂笑着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锋利的下颌线流畅，宛若刀刻，薄薄一层皮肉包裹住利落的棱角，漫不经心的微微扬起，笑意冷淡。
思忖半晌，孙永福还是小心开口道：“陛下，回宫吗？”
天子瞥了过来，侧脸映着光，轮廓清晰俊冷。
“回宫？回宫做什么？”
“还是说回宫后，然后陆妧夕就在这儿接着跟孟时淮，”恩恩爱爱？？？
晋徽帝气笑了。
后半句硬是戛然而止，听得孙永福一愣一愣的。
尉迟璟拧眉，深吸一口气，转身坐到座椅上，一言不发。
脑海中不可避免浮现出适才陆妧夕对孟时淮笑得那样温软，那样可人的模样，几乎是下意识蜷缩起指骨想捶一下木桌，以此来发泄心中那难以宣之于口的情绪。
思来想去。
孙永福就这么见着天子又是深吸一口气，又是阖眼缓缓吐气，然而笑得莫名其妙。
怕不是大热天的，给陛下热傻了吧？
难以形容心中那份莫名的心情。
愤怒、心痛中掺杂了其他天子不懂的情绪。
怀阳不知何时上了阁楼，就这么见着孙永福皱着脸打转，以及天子失了平日里似笑非笑的淡然，俊容浸染了道不明的晦暗。
怀阳先是绕到距离最近的雕花窗边往下一看，这才不缓不急勾起檀唇。
这是都看到了？
生气了？
真是……惊世骇俗。
“啧，瞧陆妧夕那样温柔对待孟时淮，想来她还不清楚孟时淮与清舒之间的事吧？”
“不要紧。清舒总会进孟府，而陆妧夕也会与孟时淮和离的。”
闻言，天子暗了暗眸光，意味不明反问：
“和离？”
“和离又如何？！”
这下怀阳终于没听懂尉迟璟话中之意，下意识问道：“你什么意思？不是你想要陆妧夕和离吗？”
“不是你说只要陆妧夕和离就好了吗？”
是啊，只要陆妧夕愿意离开孟时淮就好了。
可是，万一陆妧夕的心还在孟时淮身上，那……
天子绷紧了下颌，抿如冷刃的薄唇将周围的气氛再次压低了几分。
怀阳眯眼，走近尉迟璟：“起初你就可以直接下旨叫他们二人和离，但是你怕陆妧夕受不了流言蜚语。”届时万一寻了短见，那便连人都要不了。
“眼下，你让我设计清舒，欲意让清舒介入他们夫妻二人，叫他们自然而然走到和离这一步。”
“这样，坏名声都给清舒担了。”
“可是，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哼，尉迟璟，你不是说你只要人吗？”
既然只要人，又何必在乎陆妧夕的心在哪里呢？
怀阳的言辞分外犀利，几乎一针见血。
站在天子身边的孙永福简直想跪了。
哎哟，公主殿下您怎么能直呼陛下的名讳呢？
眼见天子并没有因为公主殿下的大逆不道而发怒，而是陷入了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中，孙永福这才松了一口气。
怀阳见不惯尉迟璟这样出尔反尔，冷笑一声，一甩长袍衣袖，红唇上扬，勾人心魂。
“要人很容易，至于要心，你倒是想清楚了。”
“毕竟，陆妧夕未必心仪你。”
陆妧夕这样的姑娘，怀阳见过几面便大抵知晓她的性子。
外冷，内更冷。
恐怕只在乎她的女儿以及她的亲娘这两人。
桌帘之下，尉迟璟扯着越发禁锢着自己的禁念珠，炙热的高温好似通过佛珠蔓延过肌肤、到血液，恨不得将其燃烧殆尽。
眸中暴虐与狠戾一闪而过，再睁眼，便是如常的肆冷。
“要人。”语调不紧不慢，倒是让怀阳高看一眼。
“既然要人，就别动了心。”
说完，怀阳干脆哼一声，利落离开了阁楼。
磨磨唧唧的，连心也不敢要！
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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