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江筱父女俩。
江秉文问她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江筱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大半个月没见到父亲，比起礼物，她更想跟他说说话，分享学校里遇到的人和事。
比如在大马路上吵架的那对情侣，比如阅览室里看到的那个男生。
可还没来得及张嘴，江秉文的手机就响了。
江筱静静地在边上坐了会儿，低头抠着手指，听父亲电话一个接一个，渐渐地，那些卡在喉咙里的话，一点点又被咽了回去。
随后，她转身上了楼。
晚饭是在房间吃的，江秉文有应酬，出去了。
陈姨把饭菜送到房间时，江筱正坐在画架前画画。
她每周六有半天的美术课，家教老师章清悦是美院的研究生，虽然没比她大几岁，但要求十分严苛。
即使江筱学画只是业余爱好，无需参加考试，章清悦依然给她留了课后作业。
“筱筱，吃晚饭了。”陈姨把饭菜放在桌子上，站在江筱身后，看着眼前的油画，“哟，这是画的谁呀？”
“同学，今天在学校看到的。”江筱站起身，后退了几步，突然叹了口气，“就是总感觉不太像，但我又找不出来具体的问题......。”
“谁说不像，我就觉得挺好，我们筱筱以后肯定能做画家。”陈姨笑眯眯地把江筱拉到桌前，“先吃饭，吃完了再画。”
陈姨做了三菜一汤，都是她喜欢吃的，也许是累了，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些雪梨撞奶，其余的基本没怎么动。
后来，章清悦看了那幅油画肖像，只是一眼，就指出了问题。
“他当时是一种什么情绪，你有仔细观察过吗？画得太呆板了，整个人像是一个空壳，面部形象和神态需要重新调整，你得融入情感，让他活过来。”
江筱认真回想了下，但印象却十分模糊，她只记得在阳光下飞舞的尘埃，和白色T恤上反射出的那一圈光泽。
江筱还记得，他眉骨很高，眼睛特别亮，可一旦拿起画笔，他的五官却又模糊起来，像是隔着一层薄纱，怎么也看不清楚。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时常会想起那个身影，也尝试描摹出他的轮廓，只有面部迟迟无法下笔。
汉昌大学是百年名校，部分教学楼配套设施陈旧，屡遭诟病，眼见校庆快到了，学校终于着手对老楼翻新。
之前在老教学楼上的课程，也不得不临时改到其他教学楼，学生也更加集中了，经常可以看到课间一大群学生交叉着赶场。
五一放假前夕，下午的专业课结束后，江筱需要去另一栋教学楼，上最后一节选修课。
选修课的教室在校园的另一边，路程有点远，她收拾好东西朝楼下走去。
中途，恰好遇上一大群男生闹哄哄地上楼来。
原本还算宽敞的楼梯间，立刻变得拥挤起来。
江筱被裹在人群里，有些进退两难，主动退到了楼梯转角处。
“我可不想再坐第一排了，上个星期老头都把我给弄出了心理阴影。”人群中不知道谁大声嚷嚷了一句。
江筱循声望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依旧穿着那件白色T恤，眼睛微微弯着，他背着电脑包，跟旁边的同学有说有笑地往上走。
阅览室里那段模糊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
江筱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越走越近，最后毫无察觉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往楼下走去。
但没走几步，她突然定住了脚，回头又往楼上看了眼。
那群男生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仿佛有什么在怂恿她，江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她忽然很想知道这个人的信息。
短暂的犹豫过后，江筱转身，脚步加快，向着楼上跑去。
但她似乎总是慢了一步，刚才的喧闹声已经彻底消失了。
她不知道他们去了哪一层，也不知道是哪个教室，只能气喘吁吁地一层层往上爬，却始终看不见那个身影。
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江筱有些失落，随后才想起自己快要迟到了，只得转身匆匆下楼。
那节选修课，她终究还是迟到了，在众目睽睽下，低着头走进了教室。
放假前最后一堂课，讲台下的同学蠢蠢欲动，江筱也有些心不在焉。
教室位于四楼，门窗大敞着，一阵清风穿堂而过，吹散了初夏的闷热。
她侧头看向窗外，一大片火烧云如同被点燃的火焰，飘满了整个天空，红色霞光透过窗户洒进教室，一切都显得异常柔和神秘。
江筱不自觉想起，楼梯间的那个瞬间。
他的笑容看起来很舒服，就像......像是夏天盐汽水的味道，感觉清清爽爽。
放学回家途中，她特意去了趟超市，在里面转悠半天，才拎着一瓶盐汽水出来。
谁知刚走进客厅，就遇上了江秉文，他坐在沙发上，正看着手机。
“爸爸，我回来了。”江筱下意识把盐汽水藏到了身后。
江秉文没抬眼，随口“嗯”了一声。
“我先回房间了。”
江筱不敢多做停留，刚想溜上楼，却被江秉文喊住了。
“回来。”江秉文一抬眼，正好看着她藏在背后的手，皱眉问道，“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江筱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她藏不住心事，有什么都写在脸上，尽管她很努力地假装镇定，落在江秉文眼里，依旧是满脸心虚样。
江秉文板着脸，沉声道：“过来。”
江筱扭捏了一会儿，还是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把盐汽水放到茶几上。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准喝这些饮料？都是添加剂。”江秉文拿起瓶子看了看，瞪着江筱，“越大越不听话。”
江筱垂眼站着，没吭声。
“以后不准再喝了。”江秉文教训完人，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噢，知道了。”
随后，“哐嘡”一声，那瓶盐汽水被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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