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这边吵着，唐棠这边的抢救没有停。夏春来医生在满脸严肃地胸外按压着，眼睛时不时看看心电监护，还是没有反应，效果不佳。天气很闷，即使开着空调，他的脸上还是很快就布满了豆大的汗水，连眼皮上也不例外，唐棠看他艰难地睁着眼睛，却腾不出手来擦一下，忍不住上前说：“我来吧。”
胸外按压是个体力活，平时他们不会让女医生的，但是今天情况特殊，急诊科医生刚去接诊其他新病人了，内分泌科医生也回了本科室忙碌，现在床前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夏春来点点头退了下来，唐棠上前继续按压。
“我跟你们说，救不回来你们就跟我妈一起陪葬！”病人儿子还在那里挥舞着手骂着，即便离得不近，唐棠也能闻见抢救室浓浓的酒味，这里没其他人，想必是病人那个“孝顺”的儿子的味道了。唐棠没有理他，手上的动作不停，不一会肩膀已经酸胀难忍了，她的汗水也一滴一滴落下来，把病人胸前盖着的医院被褥都潮湿了一片。
此时的沈立川已经到了心内科，正坐在病房走廊里等着他的女朋友，他手里紧紧地攥着板栗袋子口，这样板栗就能凉得更慢一些，待会她就能吃到温热的了。沈立川不安地朝病房张望，他已经来了好一会了，怎么都没看见唐棠？几分钟之后，他走到护士站礼貌地问：“请问，唐棠医生在么？”
护士忙得头都没抬，手指啪啪敲着键盘，直接回复：“唐医生被叫到急诊科会诊还没回来呢。”沈立川道谢，顺着灯牌指示往急诊科方向走。
“继续么？”急诊科医生举起矿泉水喝了一口，他刚处理好其他病人过来看一眼，再按下去，肋骨骨折、气胸、血胸都跑不了，更别说现在病人已经都凉透了。夏春来医生看了一眼还在那喋喋不休的病人儿子，撇撇嘴，“不继续怎么行，这家属这种样子，你得等他接受啊。”
“诶，继续！”急诊科医生叹了口气，走进床前替唐棠。
“医生，我妈真的不行了么？”病人其中一个女儿泪眼婆娑地上前问。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真的没办法了，你们送得太晚了。”
谁知她女儿还没来及有反应，她儿子听见却勃然大怒：“我艹你姥姥！你们害死我妈！”他大吼一声，震得墙壁都在抖，几个女家属都惊呆了，根本不敢上前阻拦。
他大叫着，“我妈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我要你们都陪葬！”一边说着，一边睁大血红的眼睛直接从怀里抄出一把菜刀往机器上砸去，劈了个四分五裂。
“老子做好准备来的，我妈救不回来，你们一个都不要活！”
“砰通”一声，整个急诊科都震响了，一秒钟之后，急诊科那么多人，候诊的、观察的、等待报告的都在慌乱地往外跑，一个脚步慢的老爷子被踩了好几脚，被家属扶着愣是搀了出去，一时间人心惶惶。
他举着一把菜刀站在抢救室中间，手臂一直挥舞，双眼通红，满身酒气，像是活在这世上的活阎王，没有人敢上去阻拦，只能四处逃窜。
唐棠正站在心电监护前看着病人生命体征，她也被这打砸的声音惊着了，赶紧回头看，只见大家慌做一团，四处奔跑，家属正把手里的刀高高地举起，看到白大褂就砍，嘴里还一直怒骂着：“我要你们都陪葬！”
一个小护士躲闪不及，被刀朝手肘直直砍下，瞬间鲜血直流，她大喊着瘫倒在地，颤抖起来，狂魔看她一眼，走出抢救室继续往其他人身上砍去。唐棠赶紧上前把那个护士拖到床底，再把椅子拖过来抵住床边，她跪下去，掏出口袋里的医用纱布压住伤口问：“还好么？压着！”
鲜血从护士的手肘往上冒，顺着小臂流了一地，护士点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疼得牙龈都在颤抖。
“原来这里还有呢！”恶魔声音在耳畔响起，唐棠回头看去，原来那个人回了头，正趴在地上看着她们笑。唐棠汗毛立起来，她心一横，飞快地爬出了床底，想把那个人往抢救室门外引去。果然那个恶魔跟着爬起来，举着刀飞快地朝唐棠冲过来。
唐棠慌不择路，在急诊科里穿梭着。极度的恐惧之下，她的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速度怎么样也不及一个成年男子，眼看他就要追上自己了，唐棠一闪，跑进一旁门开着的诊疗室。还没等她把门关上，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她被撞到桌上，顺着摔到地上，巨大的疼痛让唐棠眼前一黑，几乎要昏倒过去。
“老子今天就是杀一个赚一个！”
恶魔拿着刀朝她方向跑来，唐棠绝望地闭上眼睛，突然听见一个人在大喊她的名字：“唐棠！”
她猛地睁开眼，是沈立川，他满脸震惊地站在门口，手里的板凳高高举起朝恶魔头顶砸下去，“砰”!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唐棠眼睁睁看着恶魔倒下去，沈立川上前来抱住自己，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身后的恶魔又站了起来，鲜红的血从他头顶冒出来，顺着额头往下流，他举起手里的刀，正准备往沈立川砍去。唐棠惊恐地瞪大双眼，手无力地推着沈立川，嘴里喃喃道：“走。”
“砰！”又是一声撞击声，恶魔摸着头倒下了，原来是夏春日医生。他浑身颤抖着，手里还举着除颤仪，机器底部一个凹痕。
沈立川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来紧紧抱住怀里的唐棠，她满脸苍白，眼眶里含着泪水，一副吓坏了的样子。沈立川心痛地抱紧她，轻声道：“不要怕，不要怕，没事了，没事了。”
唐棠像是个被抽走灵魂的娃娃，完全没办法有动作。她木然地被沈立川抱起来，她能感受到很多病人和家属围过来，她也能看到沈立川心疼地避开自己白大褂上的血，她想跟他说，这不是自己的，这是那个护士的血，但是她没办法说话，刚才的一幕已经把她彻底吓坏了。
“谢谢，麻烦帮唐棠跟医院请个假，她恐怕得休息下。”沈立川抱着唐棠走出诊疗室，跟还呆在一旁的夏春来说道，夏春来木然地点点头，这时几个保安冲了进来，把家属按倒在地上。
车上，沈立川把唐棠安顿在副驾驶上，帮她系好安全带，看她还在发愣，一汪泪含在眼眶里不敢掉下来，他心痛地吻吻她的头顶，沉默着上了车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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