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门广场。
天子剑还在滴血，整个广场透露出一股肃杀之气，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周围的大臣心神狂震，他们没有跟朱祁钰上过战场，肃清宫廷的时候他们也不在。
所以，这是大臣们第一次看见朱祁钰杀人，那股气势让不少老臣为之震惊。
恍惚间，这些老臣隐约看到那个五征草原、封狼居胥的太宗皇帝，同样地杀伐果断、令人敬畏。
王文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拱手说道：“恭贺陛下诛杀奸臣，整肃朝纲，为死去的百姓讨个公道！”
朱祁钰转头望去，开口问道：“哦，王卿也觉得朕杀得对？”
王文眼神坚定，回道：“似这等祸害大明的奸佞，臣恨不得杀之而后快，陛下替臣了却一份心愿，臣谢陛下！”
说完，王文俯身再拜，言行举止十分恭谨，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朱祁钰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对眼前这个铁杆小弟，他是越来越喜欢了。
说到底这次的事，终究是朱祁钰在皇宫杀人，还被这么多大臣亲眼目睹。
其实这事于礼不合，真要细究起来的话，后续还是会有些麻烦。
先前整肃宫廷，朱祁钰刀斩徐宾终归是宫闱秘事，只要秘而不宣，就可以把这事糊弄过去。
哪怕不小心传出去，那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连真实性都无法保证。
眼见为实，如果没有确切的真凭实据，谁敢随便妄议当朝皇帝，命还要不要了。
但这一次，朱祁钰可是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亲手将喜宁斩杀于皇宫之内。
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的来说，可以给朱祁钰套一个嗜杀的名头，又或者罔顾礼法的失德行为。
后续，朱祁钰一旦做什么事，与大臣们的利益和意见不相符，那这件事就会成为他们道德绑架的把柄。
虽说朱祁钰不怕，他也有信心能让这些大臣对自己服服帖帖，安心做事。
可即便构不成威胁，也最好避免一下，毕竟这帮文官恶心人的本事，确实有点恶心。
王文和朱祁钰的对答，则是给这件事情定性，说明一下大奸臣谁都想杀，陛下只不过是做了他们都想做的事。
现在追究下来，这件事就变成朱祁钰心系家国和死去的将士百姓，从而怒斩叛国奸佞。
这样做，朱祁钰反而占据正义，这时候若是有大臣出言斥责，那就是包庇奸佞，这可是要治重罪。
多次相处下来，朱祁钰和王文渐渐有了默契，两人的配合也更加熟练。
朱祁钰移开目光，看着其他大臣说道：“诸位，可还有什么想法吗？”
听到这话，大臣们并没有回答，他们看向朱祁钰的目光也显得有些复杂。
即便刚正如于谦，他也知道这事不太合礼规，至少需要劝诫一番。
但王文给朱祁钰解围以后，他们还真不好说些什么，场面再度陷入沉寂。
这时，金濂站了出来，他笑着说道：“陛下，臣听闻喜宁在宫外有个宅子，里面放着不少金银财物。”
“妖宦罪该万死，按律理应抄没家产，那这些抄家的钱是不是充入户部？”
朱祁钰闻言一阵无奈，说道：“算你们户部一份，就七三开吧。”
金濂双眼放光，脸上险些露出笑容，但他还是苦着脸说道：“陛下，国库实在是揭不开锅了，能否五五分账？”
看着面前腆着脸的金濂，朱祁钰顿觉无语，语气不耐地回道：“六四，再多没有了。”
金濂直接笑出声来，他高兴地说道：“谢陛下，臣定当物尽其用，不负所托！”
说罢，金濂躬身再拜，缓缓向后退去，并融入到群臣之中。
喜宁被抄家之后，那些财物的分配归属，就这样初步定了下来。
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大臣再开口说话，朱祁钰也默契地不再继续追问。
做完这件事，朱祁钰转头看向僵在那里的朱祁镇，表情带着一丝玩味。
注意到朱祁钰的目光，朱祁镇瞬间软了下来，整个人瘫倒在步辇之上。
看见朱祁镇这副模样，众臣纷纷皱紧眉头，脸上尽是困惑的神色。
他们没想到仅仅一个眼神，就能让朱祁镇如此失态，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朱祁镇可是在皇位上待了将近十四年，从年幼登基称帝，一直当到行完冠礼的年纪。
而朱祁钰呢，从小就被养在宫外，到宣宗朱瞻基将死之前，才被带回到皇宫。
然后，他当了十四年的闲散王爷，一个月的监国，登基至今还不足三个月。
可就是这短短的三个月里面，朱祁钰稳固朝局，整肃宫廷，野战瓦剌，收拢兵权，把大明从泥潭中拉了出来。
虽说其中几项，对他们这些大臣不太友好，而且朱祁钰给他们的压迫感也很大。
但凡事就怕对比，朱祁钰虽然性格强势了一点，可好歹能力足够，有明君之相。
再看看步辇上那摊玩意，一点皇帝的气度都没有，懦弱得不像话。
回想起朱祁镇深陷草原的种种行径，尤其是叫门那档子事，不少大臣对他彻底失望。
朱祁钰神情冷漠地盯着朱祁镇，说道：“皇兄，你的腿怎么软了？”
听到问话，朱祁镇终于回过神来，他看向朱祁钰的眼神只剩下害怕，并且不断地喘着粗气。
“皇兄！”
正当朱祁镇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朱祁钰对着他再喊了一声，引得他浑身一颤。
那头，朱祁钰不知何时，接过王诚递来的一块布，在擦拭着染血的天子剑。
与彷徨失措的朱祁镇不同，此刻的朱祁钰气度不凡，整个人显得从容不迫。
看着久久不语的朱祁镇，朱祁钰故作无奈地说道：“既然皇兄不想说，那朕就不勉强了。”
说罢，朱祁钰想要往前走两步，可脚下却不小心碰到喜宁的头颅，鞋子上沾了一点血迹。
见此情形，朱祁钰微微皱眉，朝着那个圆滚滚的东西猛地踢了一脚，黑影径直飞往朱祁镇的怀里。
“啊——”
看到怀中的头颅，朱祁镇惊叫出声，连忙将它拨到了地上。
朱祁钰险些笑出声，他神情淡然地说道：“对了，朕给皇兄找个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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