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开始笑了，这是她第一次见识了李忱的搞怪。但是她得忍着，必须忍着，她等着看令狐绹如何应对。
就在一面静默中，令狐绹却朗声的对李忱与小初深深鞠躬道：“臣一定不负皇上厚望。”说完便落落大方的回到自己的酒案前盘腿坐下。
此时远远坐在女席上的李嫣儿，脸上像是被火烧了一样，通红通红的低着头。
整个宴席依旧沉浸在天子刚才那一句话，与令狐绹平静如常的对答中。
这君臣两人到底在打的什么哑谜。
小初一会看了看令狐绹的从容，一会又看了看李忱的面无表情，又看了看下首坐着的一干人等各个面露迷茫。
心中好笑，于是故意对刚刚落座的令狐绹娇笑道：“令狐大人，生儿子可不是你自己的事，你尊了圣旨，是不是还得问问你家夫人的意思？”
一众人等，又将目光远远的向头几乎要埋进桌案下的李嫣儿投去。
一帮的贵妇拽了拽埋着头的李嫣儿，“娘娘问你话呢。”
李嫣儿猛的把头抬起来，小脸透红看向有些遥远那白衣飘飘的两个身影张口就来：“我没意思。”
随即开始拽着李嫣儿回话的贵妇扑哧一声笑了，这笑声好像是个爆点，迅速的引爆了所有人的欢笑。
所有的主子开始笑了，那么身后的宫人们也憋不住的笑了。欢笑就像是一场疯狂的病疫，迅速的感染了在场所有的人。
小初自然也笑了，连着李忱也笑了。只是他不能笑的太放开，只辛苦的抿着嘴。令狐绹继续纹丝不乱的独饮，李嫣儿继续将脑袋藏进桌案底下。
等一群人终于笑累了，小初的紫玉箫也被绿萝取了来。
见昭仪娘娘紫玉箫已握在手中，即使还有发笑的，也迅速干咳了两声调整好了表情。竖起耳朵来，聆听宫里传说已久的仙乐箫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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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湖面拂起一阵凉爽的微风，波光凌粼间湖光潋滟，夏日的阳光一片金屑般的撒在太液池的湖面上，迤逦绵绵。
紫玉箫拿在小初手中，小初还没想好究竟要吹奏什么曲子。令狐绹的意思很明白，在一堆人拿为皇家开枝散叶说事的时候，他的站起，转走了那些让小初处于劣势的话题，用不合礼制要求，让世人看见小初的才华。
《善善摩花》，一首地地道道从天竺北宗传到龟兹的佛乐。乐分七音。当小初的紫玉箫逸出第一个音节，席间许多略懂音律的贵戚便面露惊诧。这因从未听过，这世上怎么还会有宫商角徵羽之外的音调？
随着小初的曲子缓缓吹奏，那些本不懂音律的人也开始惊诧起来。这吹奏的是什么曲调？竟然完全彻底的不同于大唐乐曲也不同于平时听过的西域乐曲。
本来听着幽静的曲调里偏偏偶尔会有几个跳跃的音调，像是一个无形的钩子，时不时的拉扯一下被一潭幽静牵引走的灵魂。
这曲调听起来好像是让人心灵沉静，但是在沉静中又会有几个灵动的音让你愉悦。完全不像寻常的曲子，忧伤就是忧伤，欢乐就是欢乐。
昭仪吹奏的这曲子，像是一张被施了幻术的网，紧紧的网住了所有听客的心。
这曲子刚刚让你觉出欢愉，那边就将你打入地狱觉得痛苦。这边刚刚让你站在云端看优美的风景，那边却让你看的不是风景而是饿殍满野，人人相食的惨寰。
却原来天堂与地狱只在于那白纱拢着单薄的身子里轻巧逸出的几个音节之中。
一曲吹完。
所有的人，包括李忱都还沉浸在这让人憎到极致，又爱到极致的曲子里。
很多人好像在这曲子里又重新经历了自己的一生，贫贱过，富贵过，生死过，哭笑过，到头来阴谋算尽、费尽心机一辈子苦追的东西只不过是一口棺材一堆臭肉一捧白骨。
“这曲子从未听你吹过。”李忱缓过劲来，微微蹙眉问了小初、
“《善善摩花》地道的天竺乐。小乘佛教密宗的一首佛乐。”小初笑靥如花。
李忱微微点了头，开始优雅的鼓掌，“极乐与极悲只在一线之间。”
听见了天子的掌声，那些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宗亲贵戚们，这才慢慢从曲子里醒了过来，鼓掌的鼓掌，赞美的赞美。
而这些溢美之词确实是出于真切，而非平常的吹捧。
没有人能想到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子，怎么会吹奏出这样发人深省的曲子，而且会在这种场合吹奏这样的曲子。按理说，一般人最多会随着大家的兴致吹奏几首欢乐的曲子。不管吹的究竟好不好，大家也都会不吝其辞，大肆吹捧。大家大面子都过去就行了。
结果让所有人出乎意料。
“爱妃，能不能告诉朕，今日这场合，为何要吹奏这样的曲子？”此时李忱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清淡的。
李忱的话自然是所有心中想问。
“臣妾只是看刚才大家笑的太欢畅，令狐大人又说想听听龟兹的佛乐，所以吹了该曲，想让众人笑过后能明白悲喜其实只是一线之间。”
李忱微微颔首。再无多言。
很快小初的这曲子就被酒宴中人们忘去，当年轻的士族贵戚子弟上了龙舟，整个太液池的欢乐才真正的进入了高潮。
李忱亲自敲响的出发的铜锣，龙舟船头鼓声响起一片。七八只色彩鲜艳系着红绸的龙舟在太液池上争先恐后的飞驰。
“这龙舟还是民间的好看，热闹。当时在盐官我为了看龙舟，步履都被挤掉了。”小初伸了脑袋，用手挡着前额，蔽去刺眼的阳光，看了本碧波千顷的太液池上被这七八艘龙舟搅和的波浪翻滚。
“云初。你吹刚才那曲子的时候是不是想起了他？”
小初远远眺望了那跳跃着正你追我赶着的色彩，微微点了头，“这曲子他吹的最传神，因为我第一次听这曲子就觉得是他的化身。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宁静里的杀戮，血色里的魅 惑。他占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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