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在云居然还能从谭秋萍的出手中推测出她的身份，对于这点，王二毛已是见怪不怪。
这人的见识不低，在黑龙会里的身份也不低，只是可惜，刚才两边都已经把话咬死，国仇之下，无私可谈。这要是能把他脑子里知道的那点东西全都挖出来的话，那对于今晚的情势和黑龙会进驻到法租界里的目的就可以做到全盘掌握。
王二毛的心里暗自有些懊悔，正打算想个什么办法再把话给拉回来，没想到龙在云已经把眼闭上，说了最后一句。
“谭秋萍，我死之后，你最好把我们的尸体处理干净，不要再给二毛兄弟添麻烦！你…… 也算是一号人物，只是其他的事情就别想了，你…… 配不上他！”
……
王二毛再次回到窗前，此时的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夜幕之中似乎弥散起了一团水雾，慢慢将远处和近处笼罩起来，对面洋房的窗门都已紧紧地关上，雨水打到玻璃上，把视线隔绝成了一道一道的水印，模糊不清，再难细看。
谭秋萍解决完了龙在云，不放心，又去隔壁的那几个房间挨个儿隔着门缝听了听动静，然后回来，把门轻轻地锁好。
“接下来要哪能办？这里不能久待，尸体现在运不出去，要不留痕迹就只能就地烧毁，只不过么…… 火势一起，天晓得他们在这附近有没有人会得立刻就能发觉，留给阿拉反应的辰光不会很多。”
王二毛现在脑子有点乱，趁刚才谭秋萍做事的时候，他已经想了半天，但迟迟无法决定下一步该要做什么。
照理讲么，做事情要抓重点。
今天的重点就是菊老，哪怕再有其他横插一杠的紧要事，总也要先想办法跟他取得联系。这是他们今天过来的目的，也是出行之前就已经商量好的。但以现在的情况看，菊老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更大的麻烦。而这个麻烦，绝对不只是汪精卫要找他做中间人这么简单，这个麻烦还跟日本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24号的周围，无疑已经被包得跟个铁桶似的，连龙在云这样的身手，都被拉出来协助外围的布控，再要强行往里进，那就跟作死没什么差别。
18号就更别提了，直接是个鬼子窝。
周艺晴为什么会在里面？她跟顾明诚在今晚到底遭遇了什么？顾明诚会不会也在里面？这些，现在统统都管不了，只能让他们自己自求多福了。
他现在，不得不静下心，重新审视一遍既定的计划。
一件事情，当你做不成的时候，是可以不做的，只要还能找到别个办法。可问题是，思量再三，这件事情居然还不能不做！
菊老的这个环节，关系到兰花和伪政府之间接下来的合作方式。
无论他是迫于现状，勉强应付下来帮着褚民谊他们跟暗卫那边居中斡旋，还是硬扛到底，抛开了身家以死明志，都会对王二毛预设的计划产生无法估量的影响。
臧红霞的那艘船还在海上飘着，广东的关节打不通，姑姑那里随时还会有第二艘、第三艘过来，到时候，别说老刘扛不住，自己这边也会因为后续的问题而被牵连追查。就算日本人碍于盟国的面子问题不做处理，但在中国的海域，伪军也是有舰船的呀！人家那里也不是铁板一块，各种奇奇怪怪的争权夺利，你这船药品在人家眼里，那就是进身的阶梯！
如果这时候抛开菊老的生死不谈，直接去主动联系褚民谊，那就等于是把兰花给卖了。都是千年的狐狸，人家自然而然就能看破在这个局里你兰花到底想做什么！甚至还会把所有的事情归咎到兰花的头上，这…… 岂不是更冤？
再说了，今晚这么大的阵仗，要对付的，明显不只是菊老一个。
他的能量和他的性命，在日本人那边是无需权衡的。因为，如果他的性命更重要的话，就没必要再用其他的事情来做胁迫。这么说来，在今晚的上海滩上，还有许许多多的文化界的人士和组织正在成为这次事件的筹码，远不止商务印书馆那一处。
……
谭秋萍现在居然不敢再催了，耐着性子静静地等着。
她知道，这个小男人的脑子里即将要决定的，是他们的生死。
她开始信任起他的脑子来，她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也有可能…… 是刚才龙在云临死前的那一句：你配不上他！
这句话很难听，让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但却是很神奇的，让她在王二毛的面前彻底放下了骄傲……
就在这时，王二毛忽然问了她一个浑不相干的问题。
“今朝…… 是我自己先提到的菊老吧？”
谭秋萍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茫然地顺口应了，“嗯！”
“所以…… 如果没人跟我提起过这个人，那今朝夜里，阿拉也就不会到这里来。”
“侬想讲啥？”
谭秋萍彻底懵了。
就见王二毛轻轻一笑，两只眼里闪出光来，“走！阿拉先离开上方花园。”
“离开？这里的事体不管了？”
“好戏自然应该有更合适的人来唱，阿拉不要打断人家的节奏。”
“侬的意思？阿拉…… 现在可以回去了？”
就见王二毛又是神兜兜地一笑，“回去做啥？好戏刚刚开始，阿拉要另外寻个地方去看戏。”
“另外寻个地方？啥地方？”
“侬忘记了？今朝的霞飞路上，跟平常有点啥个不一样？”
提到这个，谭秋萍马上反应了过来，“多了一处监听哨！”
“我现在可以百分之一百的肯定，这处暗哨，既不是汪伪的，也不是日本人的。”
“那是谁的？”
“啥人要来唱戏，那就是啥人的。走！我现在倒是有点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这帮人要在上海滩上登台唱戏，到底有点啥个本事？”
“那…… 这里呢？”
“先不急着放火…… 总要等到好戏散场，再去做那些煞风景的事体。阿拉现在把尸体先搬到刚刚的那间房里，让他们一时半刻寻不到也就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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