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慕远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并没有丝毫服软是意思。
“呵，这倒是新鲜事，那昏君身边到底是无人可用，连后宫的娘娘都得提刀上阵了。”
后腰处的凉意又深了几分，声音也增添了几分怒意。
“老贼，再要胡言乱语，我现在就结果了你的性命!”
王慕远冷笑一声，手中的拐杖被笔直立住，满头的白发忽然开始缓缓转动，老贼的声音充满玩味，丝毫没有把对方的警告放在眼里。
“我记得你，当年陈廷远入狱，你在金殿之上跪在李承乾的脚边求情，哭的梨花带雨，连老夫都看不下去了。”
“可万万没想到，这贱命之人还偏偏就有一副贱骨头，那昏君如此待你，你如今却还要替他卖命，啧啧啧，真不知道百年之后，世人会如何评说啊。”
“唉，谁让我怜香惜玉呢？眼下那昏君也是瓮中之鳖，死期将至，倒不如你就此依附于老夫，我带你同去北国面见国王，凭着姑娘这一副绝世容颜，别说是一个妃子，就是坐个皇后又有何难呢？”
说着，王慕远放声大笑，干脆一瞬间转过身子看向身后的陈初环，但下一秒，老贼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震惊的神情。
“你，你!”
陈初环后退一步，身后走出两个彪形大汉，全都身穿夜行衣，眼神犀利，面带杀气。
“门主，此人如何处置?”
陈初环冷若冰霜，面无表情。
“暂且绑了下去，等陛下发落。”
“是!”
两人齐声答应，而后快步上前。
王慕远后退了几步，手中的拐杖在空中胡乱挥舞，眼神中满是惊恐。
“你们……你们是谁!我有钱，我有的是钱，你们全都拿去，何必为一个娘们卖命呢!”
王慕远苦苦哀求，口中净都是自认为最具有说服力的说辞，但其没说出一个字，对方的怒意似乎就高了三分。
拐杖被凭空打飞，径直落在几步之外，落地的瞬间碎成数块，王慕远仿佛也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皱纹下的眉眼渐渐低垂，原本奋力反抗的四肢也一瞬间安静下来。
金殿门前，李承乾缓缓走下台阶，身后是一片厮杀的战场，影门的门人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战斗。
刀光剑影照耀出夜幕中的几点寒星，天边的皎月被献血染成腥红。
李承乾来到王慕远的身边，看着被倒缚着双手在地上来回蠕动的老贼，眼前似乎出现了数月以前面对崔大监时的场景，但这次，褚方并不在身边。
王慕远没有说话，只是咬紧牙关扭动着身子，宣泄着自己心中最后的一点不甘。
李承乾目光如炬，声音仍旧冰冷。
“服了吗？”
王慕远仍旧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仰起脖子，但由于两人的高度相差太过悬殊，即使其奋力抬头，仍然不能与李承乾低垂的目光相遇。
李承乾俯下身子，如同先前俯身看向无数个自己手刃过的奸臣一样。
“朕记得你方才说过，来此别无所求，唯愿速死。”
尽管李承乾已然几乎蹲在其身边，但王慕远此时已然筋疲力尽，连仰起脖子的力气也全然没有。
两人的目光，仍然无法相遇。
老贼趴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为自己的下一次的反抗努力吸收着能量。
忽然，王慕远再次抬头，虽然十分勉强，但还是挤出一抹挑衅的笑容。
“你……不敢杀我。”
李承乾脑中闪过一个画面。
先前，面对崔大监的挑衅，自己没有丝毫的迟疑，手起剑落便将其人头砍下。
但如今，虽然相隔仅半年有余，面对同样的挑衅，李承乾却丝毫没有赐其一死的冲动。
相反，他饶有兴趣地将手中的三尺寒光微微下放，回以同样的微笑。
“哦?说说看，你一个叛国之臣，虽万死尚不足以平民愤，朕为何杀你不得?”
两人目光相对，王慕远由于情绪太过激动，加上年事已高，一路杀伐疲惫，双眼已然十分黯淡，气势上几乎完败。
但心中的一丝侥幸和对生的渴望，还是促使其勉强亮出最后的底牌。
“你在位数年，只有最近半载与昏君二字脱离了关系，你以为，在先前你终日荒唐的年月里，是谁一直在苦苦维持着这全国上下几万万人的生计?”
言至于此，王慕远的身子由于太过用力，已然开始颤抖，李承乾对着两边的影门弟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将其扶起，改为跪姿。
王慕远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
“你想整治朝纲?哼哼，我看没那么容易吧……这朝廷那么大，像老夫这样的人又不在少数，你冒然反腐，如同涨潮时撒网捕鱼，纵然满坑满谷，试问，又有多少漏网之鱼呢？”
“像我这样的巨腐大贪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你不问青红皂白，逮到一个就杀，遇到一个就宰，哼哼……等把这网里的大雨全都杀尽，我倒要看看那些漏网的你又要如何处置!”
李承乾眼神闪烁，手中的宝剑几乎与地面垂直。
王慕远此时的双眼恢复了些许神色，声音也有了几分中气。
“皇上，放了我——不!留着我，我可以帮你彻查这朝中全部的奸党，凭着微臣在这官场浮沉几十载的积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不过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李承乾没有说话，手中的宝剑被下意识握紧。
见其并不回答，王慕远的语气中又多了几分焦急，左右两边的影门弟子拼命按住其肩膀，但老贼如同又被凭空注入了活力一般，对准李承乾的方面不停猛扑，嘴里含糊不清，但比先前更加声嘶力竭。
“皇上!杀不得啊，留我一命，我还有大用!老臣不比陈廷远差!”
李承乾耳边又响起陈初环的声音。
“来人，把这个疯子的嘴堵上，不许他侮辱老国公!”
皇宫的院墙外，又响起一阵喧闹声。
“快!在这呢!别让昏君跑了!”
李承乾随即起身，但又听到王慕远在身后高喊。
“我在这呢!昏君在这里，快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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