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澄不知道，此时的依萱脑海中还剩几分清明。
她踉跄着朝苏澄和小希望跑过去，嘴里喃喃叫着“希望”“小希望”。
苏澄忽然想到，之前看见依萱依恋不舍地望着小希望，她不禁猜测，依萱是不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或者说，是褚阿婆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想到这，苏澄不禁又朝洞口望去，洞穴里不止这三个人，那其他人呢？
正这么想着，洞口爬出来第四个人。
这是个人，他没有发生变异——韩平。
韩平手里握着一把匕首，脸上和衣服上都沾了不少血迹，还有他手里的匕首上，因为沾着血又在洞里爬行，上面沾满了泥土灰尘。
韩平一出洞口，就看见苏澄和小希望，还有他半变异的妻子。
“依萱！”韩平吼了一声。
这一声，直接让依萱站在了原地。
她缓缓回头，当看见昔日深爱的丈夫时，她完好的那半张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眼泪从一只眼睛里掉下来。
“平哥……”依萱一张口，已经泣不成声。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脚，颤抖了半晌才完整地说出一句话：“平哥……我还是变成这样了……可是，可是我真想再抱抱我们的女儿……”
“别过去了，”韩平说，他同样红了眼圈，“会吓到希望的。”
也许是听见爸爸叫了自己的名字，小希望又开始挣动小手小脚，嘴里不断“啊啊”叫着，朝依萱伸手，要抱抱。
依萱大概能想象到小希望想要自己抱的模样，她没忍心回头，眼泪大滴大滴砸在冰冻的地面上。
“平哥……”依萱低泣了一声，就在这时，从峡谷深处传出一声低沉悠扬的吼叫声，这一声之后，依萱猛地抬起头，像是受到了召唤一般，抬脚就要朝峡谷走去。
“啊啊！”小希望看见妈妈要走，激动地叫了两声。
依萱猛地转头。
苏澄这时看到，依萱完好的那半边脸上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被鳞片覆盖住了，她属于人类的瞳孔，变成了深蓝色的竖瞳。
她看见小希望，眼中没有任何感情，她调转脚步，企图朝小希望走去。
“依萱！”韩平大声叫了一声。
依萱刚迈出一步的脚再次顿住，她看着小希望，又扭头看韩平。
依萱的瞳孔里剧烈震颤着，她的脑海中，尚存的理智和极度的疯狂激烈拉扯着。
“杀了我！”依萱突然说了一句，紧接着，她双臂一挥，头颅高扬，发出了属于变种的嘶吼，然后朝韩平冲了过去！
万分惊恐中，韩平紧握着匕首瞪大了眼，但他好像被吓呆了，依萱朝他扑过去的时候，他竟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千钧一发之际，苏澄一条藤蔓甩出，精准无误地缠在依萱的脖颈上，下一瞬，依萱的头颅掉在地上，庞大的身躯站立了片刻之后，轰然倒地。
韩平握着匕首的手还在颤抖，他双目猩红，腿一软，跪在地上。
苏澄动手前用小希望的外套蒙住了她的脑袋，小希望挣脱不开，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韩平看着地上的尸体，呜呜哭了起来，哭着哭着他又笑起来。
苏澄听见他颠三倒四地念着什么“终于”“到了”“死了”。
“洞穴里其他人呢？”苏澄问。
杀了依萱，让她想起姜伶异变死的那一天，她内心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也仅仅是这么一下。
韩平又哭笑了几声，抹了把眼睛，抬头看苏澄，“洞里的人都死了。”
韩平对苏澄杀了依萱这件事只字未提，而是继续说道：“褚阿婆早已预见了我们的命运，她说我们都会变成丧失理智的怪物，只有我，只有我会保持清醒。”
对于苏澄的问题，韩平早在半年前就知道答案，他们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天到来。
“褚阿婆留你三天，就是为了叫你带小希望走。至于其他人……我能做的，就是在他们开始变异的时候，动手……杀了他们……”
作为被剔除者，他们这一群人最终坚持到这里，这其中的艰难和艰辛超乎想象。
他们朝夕相处，早已经像一家人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韩平的责任却是在他们尚有自我意识的时候，动手杀了他们。
没人反抗。
他们甘愿赴死。
只是，在依萱开始变异的时候，韩平最终还是没能下去手，这也导致有两个人完全变异，先依萱走出了洞穴。
韩平说这一番话，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甚至再没有看苏澄和小希望一眼，而是跪在地上膝行到依萱的尸体旁，抱起了她的一条手臂。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砸下来。
这时，大地忽然又震颤起来，洞穴里发出隆隆的响声，苏澄几乎站立不住。
她刚要提醒韩平叫他离开那里，韩平身下的地面突然被什么东西从内拱起。
韩平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没有躲闪。
石块泥土漫天崩塌然后四散落下，苏澄后退了几步。
等她再定睛看过去的时候，韩平和依萱的尸体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一个漆黑的深坑。
地下洞穴塌了。
苏澄听见了咀嚼的声音。
开始是水声，然后是沉闷的咬合声，接着是骨骼碎裂的咯吱声。
最后是吞咽的声音。
咀嚼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一个巨大的黑色头颅，从坍塌的洞里，探了出来。
不，或者说，那不是头颅。
因为它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它没长任何头颅该有的构造，只有一张巨大的圆形口器，口器里是密密麻麻的尖牙。
探出头颅之后，这东西耸动着身体，一节一节地从洞里来到了地面上。
这是一条巨大的蠕虫。
它的身体足足有一米宽。
身体表面像钢针一般的硬毛上，挂着褚阿婆衣服的碎片。
苏澄想起在岩柱后看见褚阿婆病变的模样，无论是瞳孔，鳞片，还是下垂的身体。
她早该想到的。
褚阿婆变异成了一条蠕虫，比起开始走出洞穴的那两个变种和依萱，她甚至已经不具备人形。
苏澄眉心蹙起，原来人类变种竟然还会产生这样面目全非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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