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寂寥，白河房内未着灯。
祁兮问院前小吏：“侯爷呢？”
小吏一礼，道：“夫人。侯爷去狱中了。”
“如此。”神色不定，祁兮抬腿要进屋，想想又退出来，道，“我找他没什么要紧事，遇不着就罢，不必特地与他通禀。”
白河如此念及旧情的性子，想必去找白尧了吧。对这个弟弟白尧再清楚不过，如此对症猛攻，白河怕是更为心软。回了离州城，不定如何替他与白傅正求情。
慢悠悠祁兮往回走，走到屋前恰好看到红豆。
“祁兮姐姐，”几步小跑红豆过来，道，“出事了，出事了！”
不待祁兮问她怎么，红豆自顾自往下说，道：“侯爷缓下世子处罚，失了亲人弟兄的将士们气不过。他们私下对着白尧用刑，却不想侯爷恰好过去看得……哎呀，祁兮姐姐，你过去看看吧！”
“我才不做坏人呢。”祁兮啧道，“前头他还说我心狠，怪我逼他杀人呢。”
“可这……”
“前些时候，只需带头狠狠打白尧一顿，什么都解决了。”祁兮淡然道，“举棋不定最为致命，征战这些年侯爷又不是没学会，只不过是真挨上亲人连着骨血，下不去手罢了。”
原先也不是下不去手吧？只因上一世他对自己发了狠露出獠牙，换得今生悔恨八年。这才不敢了吧？
祁兮道：“算了，还是我去吧。”
换了件厚些的外袍，祁兮裹紧往牢狱去。
外头围着的将士见祁兮过来，低声唤她“夫人”，腾出道。祁兮一路匆匆下狱，老远就闻见火把燃烧味道里夹杂着血腥味。
过道里零星跪着几个穿着狱卒服饰的兵丁。牢狱间里白尧头发散乱浑身是血拴着，面前站着的白河青灰布袍显眼。
“怎么？”脆生生女声一出，沉默里所有目光看来。
铁门前站定，祁兮望向白尧，回身看跪着的一片，道：“谁打的？”
“老子干的！”一人抬头怒目看来，喝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他屠俺一村，上到八十老母，下到五岁稚子，全部变作人不人鬼不鬼的怪东西！夫人你且评评理，我金老三如今是打他不得吗？”
一言出，边上几个兵丁一同抬头说与祁兮，七嘴八舌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作血与泪的呐喊。
祁兮不说话，只站在那里耐心听。
一直等到所有人把话说完又把头低下，她才淡淡道：“如此，杀人偿命没有错。”
啊？
跪着的兵丁齐刷刷抬起头来。
本以为侯爷夫人会向着侯爷，怎么竟然护着他们说话？
“兮儿……”白河有些震惊。
祁兮没有看他，继续道：“只是你们方法不对。”顿一顿，她又道，“侯爷并非不体谅诸位难处。他一路艰辛受难不必你们舒坦。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侯爷不杀他，带他入离州，也是为了给所有离州百姓一个交代——不只是黎阳。”
女孩子字字清晰，跪着的兵丁面面相觑，平息下来。
“若是此刻不留神弄死他，将来面见白王殿下，侯爷又如何解释得清，自己不是谋逆的那个？”祁兮道，“你们打也就打了，犯的错也得知晓。”
“属下知错！”声音齐齐。
“侯爷，你要如何处罚他们？”三两句解决争端，祁兮笑眯眯看白河。
“就在这跪一宿吧。”白河说，“兄弟们对不住了。”
金老三等人正要应声，却被祁兮阻止。
女孩子笑道：“如此仇人对仇人待一宿？又是一顿打可怎么办？侯爷不妨让他们去城门守夜去，顶得弟兄班。”
如此这般安排过，祁兮看也不看白尧，挽着白河就往外头走。
“今夜找我有事？”
“没有呀，今日烦闷又睡不着，我找你吃夜宵去。”
两人声影渐远，消失在牢狱尽头。
月色正好。
白河搂了祁兮，道：“多谢。”
盯着那弦月，祁兮不看白河，只笑：“现在说谢，太早。”
白河轻声道：“我没想过，这件事你能替我说话。”
祁兮道：“我也没想到。”
慢悠悠地走，两人沉默片刻。
白河道：“我并非不知轻重。只是大哥提起那日牧场狩猎赌注，如此我才……”
“赌注？”祁兮停脚愕然，她想起来似乎有这么件事，“当初你们赌什么了？”
“完成一件他要的愿望。”白河说，“他要我放他走。”
“不行！”祁兮脱口而出。
“自然不行了。”摸摸她的头，白河道，“大哥最为要强。既然我食言了，起码这一路叫他少吃些苦吧。”
“你这可没让他少吃苦。”祁兮道。
两人简单吃过宵夜，回屋祁兮和衣躺下，却是如何都睡不着。
胜利在望。
过两日等巫鸦、郭义消息过来，他们会动身去离州城。
祁兮总觉得哪里不对。丁、白三人被抓消息会逐渐传开，白河冤屈也会一同洗刷。
她似乎漏掉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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