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携祁兮进来，白王妃心生感慨。
虽说得知祁兮身体好转，却没想过短短数日，女孩子已经能到王府和她请安了。
“见过王妃娘娘。”
祁兮行过礼，白河找着借口就让白王妃回屋说话，明摆着担心心上人受寒。
好容易与祁兮没了隔阂，热恋期的年轻人只想粘着心上人。
白河贴着祁兮坐了，也不说话，只是牵过她的手轻轻捂着。
祁兮冲他笑一下，说：“我不冷。”
屋里又添了炭火，旋即上了热姜茶。
白王妃招呼着祁兮，又与白河闲扯着家常。
小两口感情好，对长辈来说本是乐事。只是祁兮身体太差，如今白河越是对她上心，往后为娘的就越忧心。白王妃百感交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祁兮轻声道：“王妃娘娘，兮儿身体大好了，您不用担心。”
她小心翼翼做出好好活着的承诺，这叫白河难过。
白河张口要说什么，却听祁兮继续道。
“王妃娘娘。不瞒您说，先前圣上要我北嫁离州，我是千万个不乐意。同是女子您应该明白，孤身远嫁给一个毫不相识的丈夫，任何人都不会乐意。白尧世子确实优秀，可我对他，只能说是不讨厌，要说喜欢，当真谈不上。”
“可是白河不一样。”祁兮眼里亮晶晶，说，“我是真的真的，想要嫁给他。不是因为圣命难违，不是因为独得偏爱，只是因为我喜欢他，而他恰好也喜欢我。”
白河转头，看到女孩子呼出的白气和坚定的侧脸。
他在祁兮手背上轻轻一吻，祁兮有些害羞。
为情赴汤蹈火的少年时代谁没有过？白王妃看着他们，先前揪着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兮儿，你过来。”
祁兮应下，在她跟前坐了。
白王妃打量祁兮，怜爱道：“我为人母，自是乐意看到你们心意相通。”
说着，她打开桌上木匣，绢丝帕子落下，漏出个水头极好的玉镯。
白王妃牵过祁兮手。
玉镯戴上，衬得祁兮手腕愈发白皙。
“这是早前圣上御赐，我给三个儿媳妇准备的玉镯子。”白王妃说。她想起白尧，忽地哽咽又迅速平静，道，“……梨儿受了刺激，阿江还未到婚配年纪。兮儿，只有你，这个镯子为娘赠予你。”
祁兮谢过，却听白王妃话头一转。
她说：“作为母亲，我非常喜欢你。只是作为白王妃，我有我的忧心。”
祁兮还没搭话，身后白河急急插话，道：
“兮儿的身体是小时候落的病根。前些日子她是因为跟着我吃了苦头……从今往后，我会尽我可能地保护她，绝不会叫她落入先前那般的险境。”
白王妃宠溺地听他说完，还是正了颜色，说：“阿河，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白河疑惑，道：“那是？”
白王妃斟酌着措辞。
祁兮明白了。
“是子嗣。”祁兮平静地说，“王妃娘娘担心我的身体，诞不下子嗣吧。”
祁兮一番话迎头浇来，白河僵在原地。
白家世代承袭，白河为世子。他声称只娶祁兮，若在位期间无子嗣，将来离州这块肥肉人人觊觎。一番明争暗抢后无论谁胜谁败，离州都会元气大伤。
道理浅显易懂。
只是白河这些日子心思都在祁兮身上，却忘了作为世子要背负的责任。
“世子殿下，王妃娘娘思虑不错。”回身望着白河，祁兮扯了扯嘴角，说，“兮儿确实没法保证，能诞下子嗣。”
自己的身体自己再清楚不过。莫说这些年垮掉的身体，千噬散就算有解药，也是缓兵之计，终究无法完全痊愈。而祁兮自己，连癸水都做不到准时，更别说生育。
祁兮有些难过。不是因为无法生育。
人赤条条来，又赤条条走，大千世界有没有谁都一样，她从来不在意这个。
只是她从未料想过，这件在她看来毫不起眼的小事，竟然会成为横亘在她和白河之间的阻碍。
于心，她不可能允许白河另娶。
她做不到。
于理，她不可能叫白河为她放弃离州。
她没有这个权利。
祁兮没有去看白王妃，只是看白河。背后伤口连着心脏有些发疼，祁兮不确定。她知道，她现在脸色不会好看。
厅堂里有一瞬沉默。
忽然咯咯两声笑，祁兮毛骨悚然。
她寻声，看到侧边屏风后头人影绰绰，心下顿时了然。
与此同时听得白王妃厉声斥：“丁梨！回你屋里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外头侍女闻声进来，拽着丁梨就往外扯。
此时丁梨疯疯癫癫，力气无穷。
她的手胡乱抓破侍女胳膊，蹬着的腿踹倒面前的绣花山水屏风。
屏风轰然倒下。
祁兮看到丁梨的脸，扭曲的，不甘的，充满憎恶的。依旧掩不住骨子里的刁蛮傲气。
丁梨也看到祁兮。
再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活该”，“该死”，“短命鬼”，诸如此类词句从丁梨口中迸出。被几个下人带下去前，丁梨还不忘向祁兮这里用力吐口水。
等人带下去，白王妃尴尬道：“吓着了吧？兮儿莫恼。你丁梨表妹受了刺激，有些……”白王妃轻轻指了指脑袋，叹了口气。她说：“你莫怪她。”
轻轻摇头，祁兮道：“人之常情，我自然理解。只是表妹这病，可有法子治？白河授封那日她会来吗？”
最后一句话毫无干系又轻轻带出。
白河太了解祁兮，他察觉到不对劲。
白王妃只道祁兮随口一问，说：“梨儿她心中世子只有阿尧。她是不会来的。我曾叫妹妹问过她，她说，那日要去昭华寺礼佛，替阿尧求来世。”
“丁梨表妹还信这个。”
“心中有所托，总比有所执念要强……她想去便由她去吧。”白王妃长长一声叹息。屏风一角已然收拾如初。
说着同一个人，说着同一件事，两个女子各怀心思，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空旷厅堂里，白河忽然开口。
他说：“等阿江长大，我把世子之位让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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