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珠在殿中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就着耳边的厮杀声忍不住胡思乱想。
裴家应该会打到京城来吧？
自己今日真要死在这乱军丛中的话，依沈殊玉的脾气，她大概哭完一场后就会拎着刀去为自己报仇吧……
不过，还是不要死才好，她死了，沈殊玉会很难过的。
陆明珠胡思乱想之际，赵明宣正沉着脸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孟庭兰在他身旁看着他阴沉沉的脸心中有些犯怵，陆明珠陪赵明宣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走到了殿门口。
“是太子吗？”她轻声问道。
孟庭芝的心神此刻全被叛党占据，冷不防身后冒出一个声音来，他回身一见是陆明珠，便赶忙行了一礼。
见陆明珠看着自己，他才想起她刚才的问题。
“是，还有禁军里的一小波人和几名朝臣。”
陆明珠眼波微动，“太子为何要造自己父亲的反？”
孟庭芝坦然答道：“犯上作乱者心中只有权势，没有亲情。”
“那孩子不是那样的人……”陆明珠轻声道，也不知是说给孟庭芝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孟庭芝淡淡答了一句，“娘娘在宫里这么多年了，也该知道‘天家无情’这四个字。”
陆明珠的唇角露出一丝嘲讽般的笑容。
“这件事是你的手笔吗？”
“臣不懂娘娘在说什么。”
两人像打哑谜一般一来一回。
天边传来一阵隆隆的雷声，黑云压城，不一会便下起了大雨，风裹挟着雨丝吹进了大门敞开的殿中。
见陆明珠的裙角已被雨水打湿，孟庭芝好心提醒她。
“这里是风口，娘娘还是进殿避雨吧。”
陆明珠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站在门口没有动。
“我的命现在握在别人手里，等待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拿捏的滋味不好受，我更想自己做决定。”
她是大夫，身上总是藏着别人很难发现的奇奇怪怪的药丸，不同的药作用在一起总能产生她想要的效果。
想要在不知不觉间杀掉别人或是杀掉自己，对陆明珠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死亡无法避免，她更想在自己熟悉的药香中长眠。
孟庭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两人大难临头，他这会儿对陆明珠倒是产生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他回头看了看赵明宣，见赵明宣仍是低着头一副颓唐之色，于是低声说道：“与娘娘相识时，我还是拂玉山中一个无名之辈，这么多年一步步走到今天实属不易，娘娘在后宫想必也是如此。”
他叹了一句，“如今已到了生死关头，娘娘对我却还是那么冷淡，人活着不易，何必非要抓着那么点前尘往事不放呢？”
陆明珠勾了勾嘴角，孟庭芝一时分不清那是讥讽还是释然。
“我的一辈子都被你毁了，你却还怨怼我太过‘计较’，真是有趣。”
孟庭芝叹了口气，终于选择直面那段封尘已久的往事。
“娘娘，就算你当年没能进宫，就算你真的嫁了杜信芳，你也未必一定就过得好。”
“你也看到了，大师兄性格过于耿直，不为圣上所喜，他这样的人最后要么是在朝堂碰壁一蹶不振，要么是触怒陛下贬官流放，事实不也是如此吗？”
兔死狐悲，孟庭芝提起杜信芳时心里也不是太好受。
“他但凡肯低头，最后也不会闹了个鱼死网破的局面……”
停顿片刻，他放低了声音。
“当时看到他死在我面前，你以为我心里很好过吗？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说完杜信芳，他又说了起皇帝。
“可陛下不一样，他那时真的很喜欢你，你只要放下身段好好待他，别说荣华富贵，就算是皇后之位他也能想办法捧到你面前。”
“信芳不愿与你们同流合污，这是他的错吗？”陆明珠冷冷地问道。
孟庭芝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娘娘，要想在朝堂存活，光有学识和忠心是不够的，懂得审时度势才能让人走得更久，人只有先活下来才能谈以后。”
孟庭芝心中对杜信芳其实是有些钦佩的。
他可惜的是杜信芳时运不济，哪怕把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位换成先帝，杜信芳也不必血溅朝堂。
“娘娘，这件事过后您可以去劝一劝陛下，草原给出的条件还是值得斟酌的，先答应公主和亲，草原要的金银与三州土地都还可以商量。”
先前因为皇后绝食相逼，蕴城公主嫁去草原的事情一直没能定下来。
孟庭芝抬手指了指门外，示意陆明珠去看远处的火光。
“眼下的乱局就像一团火，一旦烧起来就很难灭掉它，而且它会越烧越旺，直到吞没包括你我在内的所有人，而草原就是破局的关键。”
在孟庭芝看来，君子要学会审时度势，现在对草原放低身段不意味着以后要一直低头。
先给草原一些甜头，别的事可以慢慢商量，而与国家的存亡和尊严相比，一个小小的公主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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