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简姑娘倒还真几分江湖侠气。”那黑衣人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道：“别喊了，再喊你师弟都要吓醒了。”
素简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见五根手指头还好好地留在掌根，终于伤心地哭诉道：“哪有这样吓人的啊！你都有这个本事了，自己去害她啊，胁迫我算什么本事，我师父泉下有知，定会找你索命的——”
黑衣人不为所动，淡淡道：“不错，吓得你都不结巴了。”
素简：“……”大意了。
黑衣人叹道：“演技不错，本事也不小，我下的药对你没用。”
素简擦了擦眼泪，小心地看着黑衣人，谨慎地投诚道：“软筋散还是有用的，只是我师父自小就让我吃药喝药泡药浴，天下寻常毒药迷药，制不住我多久……”
黑衣人抬起她下巴，仔细看她眼睛，有些意外地道：“你不怕我。”
素简抬起头将下巴从他手中解救出来，见他不恼，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道：“也还是怕的，你要杀我易如反掌，但我没从你身上感受到恶意和杀意……”
“所以你就赌了一把。”黑衣人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素简咬了咬嘴唇，道：“你有求于我，若是真想威胁我，方法多得是，何必先礼后兵，拿我和我师父的身世做饵？”
“素简姑娘真是个妙人，可惜我已娶妻。”黑衣人微微颔首，又笑道：“但我家少主还未娶妻，你们年龄也合适，少主见了你定会喜欢。”
素简：“……倒也不必如此害你少主。”谁家好人大半夜的，在灵堂前说媒拉纤。
黑衣人又笑了，道：“但你还真猜对了，我确实有事相托，我家主人想见你。”
素简试探地问：“可以不去吗？”
黑衣人摇摇头，道：“不行的，如你所说，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你真的不想知道信上说的，你师父和你自己的身世吗？”
素简叹道：“我虽未知全貌，却也猜了个大概。”
黑衣人收起匕首席地而坐，手中的玉佩交还给素简，道：“我有时间，你不妨说说看。”
素简道：“别看这里荒郊野岭的，往前走个七八里，便是柳家祖坟，我师父也姓柳。”
黑衣人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就算有万两黄金当诊金，师父这个年纪也不该奔波，楚州天气比京都暖和多了，可师父还是要回京都。”素简拿起手中的玉佩，叹息道：“落叶归根，师父浪迹江湖数十载，临到终了，还是想回故乡的。”
黑衣人又问：“那你自己的身世呢？”
“那更好猜了。”素简摸着那个柳字，道：“来到京都，师父讲的第一个故事，便是他师兄为官宦人家看诊，却连累一家子送命的事。”
“江湖人又不是蠢人，尤其是我们行医之人，功夫定然不如多数武林高手，一般不敢碰权贵之家，至少不会去接触什么难产的女眷……”
“四十多年前，那位大官家的大少爷，定然借了师父的身份名讳，无非至亲兄弟姐妹之类的，才能说动师伯破了规矩前去救人，没曾想还是成了刀下亡魂……”
“……我大概就是师伯幸存下来的孙女吧，师父怕我送命，不想我再搅入其中，却没忍住对乌木露了口风。”素简叹道：“那小子今年才刚过二十，毛头小子一个，能藏住什么呢。”
这次轮到黑衣人沉默了，良久，黑衣人问道：“你不想报仇吗？”
素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是我师父养大的，师父自小就带我四海行医，教会我一个道理——以杀不能止杀，报仇的前提是保住自己性命，否则亲者痛仇者快。”
黑衣人忽然跟上她的脑回路，温声道：“所以，你既想要报仇，还想要万无一失抽身而退。”
素简丝毫不以此为耻，挑眉道：“我师父养大我不容易，若是凭白送了性命，师父泉下有知，会不认我的。”
黑衣人点点头，道：“如此，还真有人能让你全身而退。”
“谁？”
“如今的三法司长官，文华殿大学士孟青山。”
素简好奇，问道：“宁王妃和淑妃娘娘的父亲？他高官厚禄，如何肯帮我一个江湖草寇？”
黑衣人甚为敬重地道：“孟大人刚正不阿，擅断悬案，从未有过冤诉，也不行结交朋党之事。”
素简缄默，心中犹豫。
黑衣人笑道：“前提是，素简姑娘，你得有与权贵不死不休的决心，否则你的案子轮不到三司会审，便已被草草结案。”
素简眼眸一转，道：“看你的说法，你拿作酬劳的秘密已被我戳破，这位公子既然是想求我办事，那新的酬劳可否由小女子来提？”
黑衣人摇摇头，道：“想见你的是我主子，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要谈酬劳得去同我主子谈。”
素简垮了脸，试着商量道：“我对你主子无所求，可以不见吗？”
黑衣人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道：“只怕不行。”
他看了看天井，天色渐明，伸了个懒腰，道：“我该走了，三日后一早，我便来接你。”
素简：“……不想和无礼之人说话。”
说罢，她恭敬地将师父的玉佩重新放回棺木的骨灰坛边，然后咬紧牙关，费力地搬起棺材盖的一头，想要把棺木重新合上。
黑衣人冷眼旁观，笑道：“我若是你，定然不会将这枚玉佩放进棺材里。”
素简住了手，喘着气瞪视他，问道：“为何？”
黑衣人淡淡回道：“若你有心报仇申冤，只怕来日还得开一次棺，对死者可太不敬了。”
素简：“……”
素简叹了口气，道：我还没想好，要不要为师伯一家报仇。”
“叽叽——”檐下的燕子翻了个身，天快亮了。
黑衣人耳朵一动，笑道：“你慢慢想，你师弟该醒了，我也该走了。”
说完，黑衣人足尖一点跃上屋檐，很快就消失在了渐白的天色里。
“吱呀——”对着后院的一扇屋门被打开，不一会，乌木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师姐，你怎么起这么早——你打开师父的棺木做什么？”
“废什么话，还不过来帮忙！”
“师姐，你怎么换了师父的玉佩？”
“……闭嘴！”
“师姐，你是不是看上师父的玉佩了？”
“……师姐想死了继续认师父当祖宗，下辈子尽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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