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这一日，陆欢一大早就起来了。换上菱红窄袖短袄和藕荷色的长裙，头上的发髻也用淡粉的布巾包好。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村里的小媳妇，只是比她们肤白貌美一些。
当陆欢出现在周氏面前时，她差点没认出来，“老大媳妇，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不过周氏心里，生出了一种诡异的优越感。
程氏从前如何满头珠翠，锦衣玉食，她女儿还不是得褪去华服，在自己面前伏小做低。
周氏甚至生出一种妄念，觉得此时要是让陆欢把所有嫁妆都交出来，她也不会拒绝。
陆欢见周氏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睛深处透露出的贪婪和狂喜，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她伸手在周氏的眼前晃了晃，“婆母，您怎么了？”
周氏从美梦中回过神，下意识说道：“这几支金钗，我都要了！”
陆欢捂着嘴，笑盈盈地说道：“婆母原来这样喜欢金钗，看来我是送到您心坎上了！
您真是好福气，有两个儿媳妇。每人每年送您一支，过个十年八年的，您头上岂不是要插满金钗，您说是不是？”
周氏握住陆欢的手，眼光灼灼地盯着她，“你每年当真送我一支金钗？”
“那是自然！”
周氏的眼睛顿时笑成了两条缝，“好好好！那我可等着了！”
这时陆如意也走了进来，看见陆欢穿成这样一副寒酸的样子，指着她笑弯了腰。
“哈哈哈！只可惜这里是高家村，不然真应该让城里那些公子哥们，看看你如今这副样子！”
周氏得了好处，少不得要向着陆欢说两句话：“老二媳妇，怎么跟你大嫂说话的！
老大媳妇身上穿的也没什么问题。在家衣着得体就好，难道要像你这样，穿得像个暴发户，巴不得把妆匣里所有的发簪，都插在头上才好！”
李家起家，基本上靠陆家帮衬。
所以陆如意最受不了别人说她、或是李家像爆发户，几乎一点就炸。
陆如意猛地抬起头，刚想冲上前理论两句，就被身旁的汤雨兰拉住了。
她理智回笼，干笑了两声，辩解道：“呵呵，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我这不是想着要穿着喜庆一些吗？”
“呀！弟妹也知道要过年了呢！”陆欢惊呼一声，然后解释道，“我穿成这样也不是为了别的。
都说‘二十七宰年鸡、洗疚疾，二十八把面发、贴花花’，年鸡和年猪何娘都准备好了，倒是不用专门杀。
但全家人都要沐浴洗衣，洗掉一年的晦气。
我和阿衍已经将平日里穿的衣裳都换了下来，交给了何娘和石冬他们。
婆母和爹的衣裳，也可以交给他们浆洗。
至于曼婷妹妹的衣裳，就交给弟妹。婆母，您说我这样安排可好？”
周氏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你这样安排很好！”
说着还一副“你占了大便宜”的表情看向陆如意，“曼婷人小，也没几套衣裳。这点活，你不会还要推辞吧！”
陆如意知道自己占了便宜，但这种被人按着头接受的感觉，当真是难受极了。
高曼婷在耳房内听了，高兴地从里面冲了出来，拉住陆如意的手，就把她往里间拖。
陆欢走到周氏身后，“婆母，那今日就由我帮您梳头。”
“还是你最贤惠！当初我和仲保都看走了眼啊！”周氏拍了拍陆欢的胳膊，感慨道。
她没注意到，耳房门后，一只恶毒的眼睛狠狠瞪了周氏一眼，随后才移开。
只是在用早食的时候，事情发生了变故。
今日除了要洗衣裳之外，就连平日里用的床单和被面也要拆下来浆洗。
而且还是在冬日里，可是一件大工程。
陆欢顺势提出，让石家的两个小子停工一日。
谁知周氏还在犹豫，陆如意就先嗤笑了一声，“想偷懒就直说，还扯这么多理由！”
周氏刚吃下陆欢画的大饼，还在回味中，并不想显得太过刻薄，询问陆欢：“真忙不过来？”
陆欢笑着点了点头，“我哪敢糊弄婆母。光挑水和烧热水，就得用上两个人，再加上浆洗和更换新的床单和被面，一点不轻省！”
周氏回想了一下，的确是这个理儿。往年她从村里请妇人过来帮忙，都要忙上一整天。
更何况现在前院和后院，同时添了这许多人。
陆欢的确老老实实，上交了昨日赚回来的银子，应该不会糊弄自己。
思来想去，周氏干脆大方了一回，说道：“罢了，明日还要发面蒸馒头，后日更是要准备祭祖的贡品。
今年高家新娶了两个儿媳妇，祭祖方面可不能马虎了！”
陆欢立刻应了下来：“放心吧！我和阿衍的那份，我肯定会好好准备的！”
周氏也听出了她的话外音，那便是说，陆如意和高仲保的，她不会插手了。
只要涉及到陆如意，陆欢的态度就格外冷淡，肯定不会松口。要是逼迫的话，说不定还要搬出燕王府来。
周氏算是摸清楚陆欢的底线，转而对陆如意和高仲保说道：“如今仲保成亲了，也是大人了。
你们这一房的祭品，就由老二媳妇准备。要是拿不定主意，可以问我或是老大媳妇，千万不能丢了我们高家的脸！”
陆如意怎么可能会向陆欢低头。
而且就算陆如意问了，陆欢都不一定会搭理她，她又何必上去自取其辱。
陆如意的四根手指深深抠进了手心里，跟着高仲保一起，轻轻地应了一声。
不过她一点儿也没把祭祖的事情放在心上。
村里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穷酸，到时候随便端出去一盘烧鸡或是乳猪，都能馋哭一圈小孩子。
怎么可能会丢脸！
可她却忽略了，年节里的吃食，都需要事先采买。
过了这个村，再想要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少不得要花费几倍的价钱。
这个道理，陆欢不会好心提醒她。
而高仲保对这种庶务更是一无所知。他趁着陆如意没注意，时不时偷瞄对面的陆欢一眼。
相比起往日的装扮，高仲保觉得，今日的陆欢更加亲近迷人。
整个人都柔和许多，完全不像往日那般冷冷清清，拒人于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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