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老师桓荣去世后,汉明帝素服临丧,亲自送葬,便是‘以师礼破例’。
只是这个世界没有汉朝,群臣未曾见过罢了。
李彻顿了顿,语气更沉:“朕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无非是‘君君臣臣’不可乱。”
“然,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钱师一生,忠勤体国,鞠躬尽瘁,未曾有丝毫逾越。”
“朕今日以弟子礼送他,正是彰其功德,若后世有臣子能如钱师这般德才兼备,朕亦不吝殊荣!”
一番话掷地有声,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众臣看着皇帝眼中决绝之色,也知道再劝无益,反而可能伤了君臣情分。
众人终究是妥协了,深深一揖,齐声道:
“臣等遵旨。”
解决了这点小争议,李彻似乎耗去了不少心力,脸上疲惫之色更浓。
李霖见状适时上前,低声道:“陛下,天色已晚,山风渐寒,是否先送钱师回府?”
“钱师的家眷们,想必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了。”
提到家眷,李彻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点了点头:“嗯,回府。”
众人这才上前,准备拾起钱斌的遗体。
李彻却摆了摆手,亲自俯身将老师的身体轻轻抱起。
李霖连忙示意两名锦衣卫,推来事先准备好的软舆,铺上厚褥。
李彻将钱斌安置在软舆上,又为他整理好衣冠,盖上一条薄毯。
众人起行,软舆在最前面走,李彻和李霖并肩跟在身后。
众臣见皇帝和燕王都跟在后面,自然不敢走快了,只得慢慢跟在后面。
李彻忽然想起一事,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对李霖开口道:
“那两个涉事的御医隐瞒病情,使朕未能及早知晓钱师病重未能多陪他些时日!”
“此等行径,朕必要严惩!按律......”
他的话语顿住了。
脑海中,蓦然响起老师最后清醒的时候,对自己说过的话。
此刻怒火攻心,倒是几乎要违背对老师的承诺。
“但朕答应过钱师,不再追究。”李彻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死罪可免,但代价不可不付。”
“传旨:涉事周、吴二御医,罚俸一年,即刻革去太医院官职。”
“令其往医学院任教,将功补过,余生致力于教授医术,培养医者仁心罢。”
李霖拱手:“喏,臣稍后便去办理。”
李彻却并未就此罢休,目光扫过随行而来的几名御医,眼中锐光闪烁。
“太医院......”他缓缓吐出三个字,又道,“即日起,改名为‘国医院’。”
“院中所有医官需谨记,他们首先是治病救人的医者,其次才是服务于皇家的御医。”
“医者父母心,当以济世活人为首要,岂可因服务对象不同而忘却本职?”
“自今日起,国医院所有御医除轮值宫中、王府、各衙门外,必须定期前往京城各医署坐诊,接触民间疾苦,精研医术。”
“绝不允许再出现因人情而延误病情,隐瞒不报之事!”
通过这件事情,李彻再一次意识到人治的局限性。
人情关系大于规矩,看上去很美好,其实危害极大。
诚然,这两名御医是一片好心,出于对钱斌的尊重才隐瞒病情。
可是,若是换一种情况,他们是不是也会出于对其他人的尊重,而对皇室成员甚至自己隐瞒?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李彻就是让这些御医知道,他们先是一个医生,才是御医。
而医生不该只为皇室服务,所以改为国医院。
更何况,本来医生就是接触越多病人,本事才会越高。
像是华佗、扁鹊、孙思邈,哪个名医不是如此?
更何况中医还是经验科学,更需要经常实操。
许伟立刻应道:“陛下圣明,臣等领旨。”
李彻点了点头,看向他:“此事会同吏部、礼部及国医院,尽快拟定详细章程。”
“喏。”
做完这一切安排,李彻终于将心中悲痛暂且压下。
夜色已然降临,侍卫们点燃了灯笼,昏黄的光晕在石阶上摇曳,显得格外肃穆哀戚。
抵达钱府时,府内已是一片素白,灯火通明。
钱斌的三个儿子并其他家眷早已得到消息,此刻正惶惶不安地等候在门前。
见到御驾和那具软舆,顿时明白了一切。
哀恸的哭声瞬间爆发开来,女眷们更是几乎晕厥。
钱斌这三个儿子李彻都认识,皆是才干平平,中人之姿,靠着父亲的余荫过活。
钱斌生前也从未向李彻提过任何照顾子孙的请求,他深知儿孙自有儿孙福,过度荫庇反而可能害了他们。
此刻,三人扑倒在父亲遗体前,哭得撕心裂肺,悲伤之情却是真挚无比。
李彻看着这一幕,心中酸楚,对钱师这淡泊通透的为人更加敬佩。
至于钱师的三个儿子,虽然无大才,但也算是敦厚可靠。
李彻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怜悯,走上前亲自将三人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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