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那冰冷巨眼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下方那挂满了亿万光茧的巨树，每一寸枝干，每一个沉睡的光点，都被那巨大的竖瞳映照。
许浩感到那声音再次在脑海深处响起，平铺直叙，却带着一种宇宙尺度下的沉重与漠然。
“这些……”胧的声音没有起伏，却仿佛引动了周围空间的某种共鸣，“光茧之内，都是我的同胞。珐玛文明的个体，在无尽的战火中耗尽了自身，不得不选择这种方式保存最后的生命火种，陷入漫长的沉眠。
他们每一个，都曾是鲜活的战士、学者、艺术家……现在，他们只是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存在。”
那巨眼微微转动，焦点似乎落在了其中一个特别明亮的光茧上，又迅速移开，仿佛不愿多作停留。
“只有当这里所有的同胞，每一个，都从沉眠中彻底苏醒，补充完战争所掠夺的一切，我们的文明，珐玛，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复活。”
“而唤醒他们，让他们恢复到完整的状态，需要难以想象的、如同星海般浩瀚的精神能量。”
胧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那枚记忆碎片，让你窥见了一角。你应该明白，依据我们本来的天性，珐玛并非热衷于征服与杀戮的种族。
我们更倾向于探索宇宙的奥秘，创造而非毁灭。”
“但是……” 语调陡然变得更加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
“你们人类文明中，有一位被广泛传颂的思想者，他阐述过一个基本公理——
生存，是文明的第一要务。这句话，虽然出自低等文明，却意外地触及了宇宙的根本法则。”
“所以，正如那句话所揭示的，” 胧的声音如同最终裁决，
“我们与你们人类，以及那些已经被我们脚步踏过的世界，彼此之间并不存在你们所理解的‘仇恨’。
那是一种低效且无意义的情感。我们所做的一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获取足够的精神能量，让我们的同胞醒来，让我们整个文明，继续存在下去。
这无关对错，无关善恶，仅仅是为了……生存！”
最后两个字落下，带着一股斩钉截铁，仿佛是宇宙间最不容辩驳的真理。
许浩静静地听着，灰紫色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瞳孔深处映照着那棵巨树和亿万光茧，以及悬于天际的冰冷巨眼。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树干，感受着其上传来的丝丝凉意，大脑飞速运转，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微微眯起的双眼。
不对劲！
许浩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身旁巨树那冰凉、带着奇异纹理的树皮，胧那平铺直叙、仿佛宣读宇宙法则般的声音仍在脑海中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然而，就在这寒意之下，一丝极其微弱、近乎荒谬的异样感，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悄然涌动。他微微眯起眼睛，瞳孔深处映照着上方那只巨大的、漠然的竖瞳，以及它身后那片挂满了亿万光茧的、如同星辰之海的枝桠。
大脑在极致的压力下飞速运转，对比着此刻与之前的遭遇。
之前的胧，是何等的居高临下，何等的漠视一切？
那两个冷酷的选择，如同两把铡刀悬在人类文明的脖颈上，不容置疑，不带丝毫解释的余地，只有纯粹的力量展示和最终通牒。
它视人类为“蝼蚁”，即便是圣战法神天尊三个给他造成巨大麻烦的人类，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强壮一点的蝼蚁。
他的言语间，总是充满了绝对的掌控感和对低等生命的蔑视。
可现在呢？
胧的话语，虽然依旧冰冷，却多了太多……“内容”。
它在解释，在阐述珐玛文明的“不得已”，在描绘这片“长眠之地”的意义，甚至隐晦地提及了它们并非天性好战。这种解释本身，就透着一股违和感。
对于一个视对方为尘埃的存在，解释是多余的，耐心更是奢侈。
许浩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些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茧蛹，感受着它们同步的、微弱的生命律动。
他想起了刚才胧的视线在那无数光点中，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极其短暂地聚焦在某个特定的光茧上，然后才移开。那并非刻意的强调，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关注，一种本能的流露？
他现在身处何地？就在这棵承载着珐玛文明所有希望的巨树之下，触手可及。而胧，这个苏醒的“火种”，这个理论上掌握着绝对力量的存在，却在这里，对着一个它眼中的“异物”，一个意外闯入者，耐着性子讲述着关乎文明存续的秘辛。
那个光茧之中，有对它来说很重要的“人”？或者说，整个大树，对它都很重要？
这“耐心”，真的是耐心吗？
还是……一种顾虑？
一种因为他身处这个绝对核心之地，而不得不采取的谨慎？
一个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许浩混乱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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