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博娘骂骂咧咧的走了，司行知坐在椅子上发呆，脸上满是落寞。
他从小就是高贵的侯府公子，祖父说他虽不是上进之才，但有守成之能，安稳踏实能保侯府数十年安稳。所以祖父对他的期许，只是让他会教孩子。
祖父说，孩子教好了，只要不出大事，侯府的富贵荣华就能延绵下去。
然而让祖父失望了，还没等到他的孩子长大，侯府就保不住了。
过了这么多年的贫苦生活，家里的一切靠靖宇靖远，靠大姐儿小妹儿，他似乎一无是处，不给孩子们拖后腿就很好了。
也是去年底，带着村里的孩子们学习，让他开心了许多。今年开的这个扫盲班，看着这些愿意勤奋向上的孩子们，在他的教授下一点一点变得更好。
教与育，他在一点一点的努力，孩子们不仅学知识，还学教养礼仪，他们在变，他也在变。
可这一刻春博娘的骂声，让他犹豫疑惑，难道他教错了吗？
其实他很想让孩子们人人都能用纸笔来练字，而不是沙盘。毕竟沙盘木棍只能知道字怎么写，不能练字体韵味。
宋春博是要科考的孩子，这孩子如果让他来教，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缺的不是努力，而是一个合格的夫子，甚至不用夫子，只用偶尔的点拨就够了。
班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孩子们看见先生不开心，他们也不敢说话，安静地在沙盘上写字，遇到写不出的，犹豫着不敢问。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大的那个孩子刚子鼓起勇气站起来：“先生，你还有我们。”
其他的孩子也纷纷说。
“对啊，先生，我们愿意认字。”
“你来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也可以认字。”
刚子说：“先生，我们喜欢读书！”
司行知抬起头，感动地看着这些孩子们，他们大部分是自己愿意来的，但有几个是家里逼着过来，平时总是调皮捣蛋不肯好好学。他从来不苛责他们，在他看来，每个人适合的方式不一样。
爱学习的，就教授知识，不爱学习的，就教他们懂道理。
现在这些孩子全都站在那儿，眼里充满了担忧。两个月来，这里成了他们的第二个家，先生也成了他们的家人。
“宋春博不好，先生不要教他了。”
刚子的提议，让大家纷纷附和。
司行知微笑说：“我的任务是带好你们，教好你们。来，今天咱们不练字了，我们去田间走一走，大家都作诗。”
刚子惊讶的问：“先生，我们作诗……我们不会啊！”
“你们已经背过那么多了，学着作诗，打油诗都可以。若是实在不会作，就背诵学过的。若背不全，背一两句也成。”
孩子们一起到了外面，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认真学习的孩子们，又巩固了一下学过的诗句，平时不怎么爱学的，竟然也会背一两句。
只要是背出来了的，司行知都会给发两颗糖，大家都高兴极了。
晚上宋春博回来宋集村，第一件事情不是回家，而是赶往司家，进门就喊了声。
“先生。”
司行知见是他，倒是没有多少表示，招呼他过来，问了几句今日的学业，沉默片刻，便从自己的书桌上拿出两本书。
“这一本是小安的书，他已经看完了，你且拿去，记得要通读通背。另一本是我自己凭着记忆写出来的策论，除了原书内容之外，还有我的见解。你也拿去看一看，对你明年的县试有帮助的。”
宋春博高兴极了，捧着两本书，恨不得现在就背出来：“先生，你是说，我明年就能参考了吗？”
司行知说：“县试可以试一试，院试你且想一想要不要去，若是熬不住，便只去县试，当做尝试也可。”
这句话，宋春博听懂了，他明年县试一定能通过，但院试就未必了。
可是他到底有些不甘心，又问：“先生，那我将这些都背出来，院试有没有可能会过？”
“春博，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激进。所以我才让你每日练字，方能尽心。”
宋春博受教的点点头：“先生教训得是，我回去好好读这两本书，一定不让先生失望。至于考试之事，等年末再说。”
司行知想到今日春博娘的所作所为，心中微叹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宋春博的头：“你还小，便是明年也才十四，下场考一次当做历练，也能有更多的阅历。科考不是只读圣贤书，还要知天地之事，越是后面会越难。好在如今朝廷重视人才，只要你努力，总有出头的一日。”
“是。”宋春博答应下来，又道，“先生，我想问一问，往后我练字，可否用沙盘来练，免得浪费纸张？”
“你娘……不给你买纸笔了吗？”司行知问完，没等他回答立刻又道，“你从小写字，会的字很多了，练字不仅为了静心，也是为了练字形。沙盘用的木棍，与平日书写的笔不一样，用惯了沙盘，再改用正常的笔墨，会很难，对你来说也非常不利，每日那半个时辰的练字，便取消吧。”
宋春博一时也没想到更好的法子，只能依言点头。
司行知又说：“若是只为了静心，你每日打坐，或是出门散步，也是极好的。”
宋春博答应下来，这才回了自己家。一回去，就闻到肉香，想也知道是娘炖了肉。
“春博怎么又回来这么晚？快来吃饭。”
宋春博准备先回去将司行知给他的书放好，还没过去，抱着的书本就被他娘给抽走了。
“这是什么？夫子给你书本了？”春博娘不识字，但她并不愚蠢，看到两本书，又看宋春博紧张的样子，立刻明白过来，将书重重地摔在地上。
宋春博连忙去捡，可春博娘一脚踩在书上面。
“宋春博，我辛辛苦苦送你去读书，你怎的不学好，跑去跟那个劳什子司先生学？”春博娘越想越生气，弯腰捡起一本书便要撕，“今日骂了他一顿，他还敢引着你偷懒，我非得将这些书都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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