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晏头一年回京给皇后贺寿那会儿,过了腊月二十一他想回齐州的,可是太后辖着不许,把他留在慈宁宫不放他出宫,一住就住到了大年三十除夕宫宴,之后的几年,就成了定例。
满朝文武没有不知道的,齐王殿下年年都是腊月十七回京,十八入宫赴宴,等到了二十二,皇后娘娘的生辰宴彻底过去,齐王殿下便会住进慈宁宫,陪在太后身侧,等到了除夕宫宴后,再放他出宫,回他自个儿留在京城的王府去守岁,大年初一一大早,还要进宫去拜年,这才是规矩。
此时官道上齐王府的马车缓缓行进,官道两旁还有未曾彻底化开的皑皑白雪,黎晏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赵隼忙把马车上的小火炉拨弄了两下:“主子觉着冷了?”
黎晏说没有,原本合着的双眼猛地睁开来:“就是觉得今年回京……往年也没有这样,今年却总是放不下心,越是靠近京城,心里就越是害怕起来。赵隼,后半天就该进京了吧?”
赵隼回了声是,又把小火炉上的铜网罩子盖好了:“大约莫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该进京了,奴才一早打发了人先行,回王府打点着,等主子回去,就能先歇歇神儿。主子还跟往年一样,要先进宫给太后请安吗?”
却不成想,黎晏不假思索的摇了头。
赵隼心下一惊:“主子?”
“咱们的人,没有再来回话,说秦昭有什么动作吗?”
赵隼面上一僵:“广阳王殿下半个月前才搬回了京中王府,倒是没再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咱们的人还一直盯着的,到如今就没有再来回过话了。主子,您是怕广阳王殿下吗?”
“我不是怕秦昭——”
黎晏拖长了尾音,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小火炉里烧的通红的银炭。
一股子暖气扑面而来,马车里分明是热烘烘的,放着个小火炉,临行之前,赵隼怕他路上不舒坦或是受了凉,在马车里头铺了好些白貂毯子,那都是往年宫里赏赐的,每年也只有到了年底回京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用上,赵隼恨不得把这车厢里到处都铺上,就是为了叫他觉着暖和,且坐起来舒服些。
可分明该暖意十足,黎晏的一颗心,却始终如置于冰窟中一般,热不起来。
赵隼瞧着他脸色不大好,略抿了抿唇:“您是怕广阳王殿下找上您?”
可是他却又摇头:“我说不上来,但就是因为说不上来,才最难受。秦昭早就知道阿鸾的身世了,可是你看,一个多月过去,他像是无事发生一样,还搬回了京中府邸,就好像,郑归没有到过齐州,也并没有从齐娘的口中得知阿鸾的出身。我跟你说过的,孙夫人未必会把所有内情说与齐娘,又或者说,连孙夫人自己都并不晓得,当年她和秦昭之间的一段糊涂事,其实都是魏业一手策划的,她也许当成是个意外或误会,自然不会怀疑到魏业头上去,是以秦昭大约,也不知道这一层。但终究他是晓得,阿鸾是他的骨肉的。”
是啊,自己的亲骨肉,养在别人跟前十几年,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可是那然后呢?
如果说从一开始广阳王就是不在意的,那也不至于冒险把郑归派到齐州去,打听二姑娘的身世,然而他打听了,也听到真相了,反而又把一切压下不提。
就像是……他就像是……
赵隼呼吸一滞:“广阳王殿下像是在等您回京?”
……
黎晏是昏睡过去的,等他浑浑噩噩的从睡梦中醒来,马车早过了顺安门,眼看着临近了齐王府的。
赵隼一直没敢睡,警惕性十足的守在他身边儿,眼下一看他醒来,便叫了声主子。
黎晏知道他,通常这样子说话,都是有事儿要回,是以他抬了抬手,揉了一把眼角:“怎么了?”
“先前主子睡着,奴才看您睡的踏实,也没敢叫您。王府的奴才骑马来回的话,说广阳王府给您下了请帖了。”
秦昭给他下了请帖?
黎晏眉心一拢,登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揉着眼角的手一顿:“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约半个时辰前。”赵隼轻咳着,干巴巴的,“回话的奴才说,他前脚进了门,才打点着您要回府的事儿,原先留在京中府邸服侍的奴才们也才忙活起来,前后脚也就一炷香的工夫,广阳王府的请帖就到了。”
秦昭他以前,很少到人家家里去赴宴,更不要说主动给什么人下请帖了。
黎晏自然知道,这一回的请帖,十有八九为了魏家的事儿,为了阿鸾的事儿,可秦昭就这么明目张胆吗?
他才回京……不,他人都还没有回到京城,也还没有入宫给母后请安,秦昭就急着给他下请帖,请他过府了……
黎晏眼底的疑惑自然落入了赵隼的眼中,他两只手交叠着搓了搓:“后来他问了府里的奴才们,才知道,广阳王殿下从京郊别院回了京中王府后,其实一直都和朝中大臣有走动往来,宗亲勋贵亦然,倒也不是刻意笼络亲近,只是走动的比从前要多,一来二去的,人家看他肯出来走动走动,偶尔设宴时,也就会给广阳王府送个帖子,而广阳王殿下也全都接了帖子去赴了宴的,先前一直没人回话,是底下的奴才们,没把这事儿太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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