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舟靠在楚烟怀里，仰着头，双眼迷离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楚月讲得太过离奇，还是他濒死前的幻觉，他仿佛真的从楚烟脸上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说的是真的吗，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他气息微弱地问楚烟，语气很是幽怨。
“别听她的，她在骗你。”
“到底是谁在骗他……姐姐，你敢发个毒誓吗？”楚月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笑容狰狞地问道。
楚烟不敢。
如果换作重生前，她不信因果报应，什么样的毒誓都敢发。
现在她是真的不敢。
谢兰舟重重的喘息：“你为什么不敢……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楚烟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
“世子爷，你撑住，大夫来了，大夫来了……”二喜大呼小叫地跑回来，一只手拎着药箱，一只手拽着一个大夫。
大夫上了年纪，腿脚不好，被他拉的跌跌撞撞。
“快快快，大夫，快来瞧瞧我们世子。”艳霜也激动地叫喊。
大夫踉踉跄跄到了跟前，跪坐在地上查看谢兰舟的伤势。
被楚烟按压了半天，谢兰舟的血已经流得很慢，但伤口却触目惊心。
二喜心疼自家世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别哭。”楚烟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赶紧回去把宋大夫接过来，先不要让别人知道，然后再让人进宫通知侯爷，让侯爷带几个太医过来。”
“好，小的这就去。”二喜连连点头，抹了一把泪，“夫人，世子爷就先交给你了。”
“这个不用你说，快去快去，越快越好。”楚烟催促道。
二喜不再多言，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楚烟叫艳枝从楚万山的柜子里拿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把谢兰舟放上去，让大夫给他处理伤口。
楚月没人管，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
贺良辰全程傻站着，丢了魂儿似的，既不来看谢兰舟，也不去管楚月。
自从楚月说了楚烟上辈子嫁给他的那句话之后，他的目光就直愣愣地落在楚烟身上，再也没挪动过。
楚月以前也说过这话，他还去向楚烟求证过。
但楚烟并不承认，还叫他不要相信那些怪力乱神。
可是眼下，楚月都要死了，还有必要再撒谎吗？
如果她在撒谎，楚烟为什么不敢发誓？
可见楚月的话不完全是谎话。
如果楚烟上辈子真的嫁给了他，为什么这辈子不愿意再嫁给他了？
难道他上辈子对她不好吗？
难道她跟着他过得不幸福吗？
他们共同度过的人生，到底是怎么样的？
胡思乱想间，忽听大夫惊呼一声：“不好，世子像是中毒了！”
贺良辰吃了一惊，回过神，刚好看到谢兰舟呕出一口黑血。
楚烟脸色大变，紧紧抓住谢兰舟的手，颤声道：“兰舟，兰舟，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哈哈哈哈……”已经奄奄一息的楚月突然笑起来，“毒发了是吗，好，很好……有谢世子给我垫背，我死也值了……姐姐，谢兰舟死在咱们家……我看你如何跟锦绣侯……和老夫人交代，哈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也吐出一口黑血，身子整个瘫软在地上，眼睛慢慢合上。
“姐姐，我杀了你一次……你杀了我一次……咱们……扯平了……”她最后说道。
楚烟冷眼看着她断了气，此时此刻，对她连恨都顾不上，更顾不上感慨。
“兰舟，兰舟……”她一连声地喊，声音里带着哭腔。
谢兰舟一副困极了的样子，眼皮沉重得快要睁不开。
他涣散的意识听到楚烟在叫他，心里却胡乱地想着楚月的话。
到底有没有上辈子？
到底有没有？
突然，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脸颊上。
他眼皮抖动了一下，吃力地撑开一条缝，从那条缝隙里，看到楚烟流泪的眼。
他想对她笑一下，实在没力气，只能牵了牵唇角。
“哭什么，你不愿嫁我，又何必为我落泪……”
他轻声呢喃，又一口黑血从喉间涌出，眼前一黑，意识陷入一片白茫茫的大雾之中。
“兰舟，兰舟……”楚烟的哭声在大雾中响起，他茫然四顾，却辨不清方向。
“兰舟，兰舟……”他听到她一直喊，一直喊，可他就是找不到她。
他在大雾中跌跌撞撞，看到前方忽而有一片光亮，光亮中，闪现出奶娘的脸。
“世子。”奶娘亲热地叫他，笑着对他说，“我今天听到一个怪消息，有人说你娶的这位楚大小姐其实是楚二小姐，真正的楚大小姐，嫁给了住在城西的贺举人，你说奇不奇怪？”
“怎么可能，这也太荒谬了，楚家小门小户的，怎么敢欺骗咱们侯府，他们不想活了吗？”
“谁说不是呢，八成是那些人胡说八道的，世子听听就算了，千万别信。”
“那我偷偷去贺家瞧一眼，看看那个楚小姐什么样。”
光亮散去，奶娘的脸消失不见。
四周又被大雾弥漫。
“奶娘，奶娘……”他焦急地喊，在大雾中横冲直撞。
大雾被他撞开一道裂缝，他透过裂缝，看到自己偷偷爬上了人家的院墙。
院墙里，杏树下，一个身穿湖兰衣衫的女子正坐在井边洗衣，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两条欺雪赛霜的手臂。
一阵风来，杏花如雨纷纷而下，落了她满头满身。
还有一些落在了她面前的水盆里。
她叹口气，纤纤玉手将花瓣一一捞出。
一缕乌发垂下来遮挡了视线，她停下动作，偏头用湿漉漉的手指将头发别在耳后。
手指掠过眼尾时，他看到她眼角一颗小小的红色泪痣。
“楚烟！”他叫了一声。
女子闻声向他看过去。
他却从院墙翩然跃下，没让她看到他的样子。
他只是想证实一下，并不想和她结识。
虽然她看起来确实很美好，毕竟已经嫁作人妇。
他谢兰舟可不稀罕别人的媳妇。
想是这样想，只是不知为何，心中却泛起淡淡的酸涩。
他好像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错过了一些东西。
因为不知道，连遗憾都显得矫情。
楚烟？
楚烟！
楚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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