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铺满蜿蜒古道。两骑快马踏碎一地银辉，急促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山野间格外清晰。
雪儿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缰绳，骨节泛着青白。黑玫瑰的鬃毛早已被汗水浸透，在月光下凝结成细碎的冰晶。
她咬紧下唇，身子不自觉地随着马背摇晃——岭南战事胶着，两军对峙已有数月，这卷秘籍或许就是扭转战局的关键，早一刻赶回，或许就能多救回几条性命。
“歇息片刻。”归舟低沉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这已是他第三次提醒。雪儿恍若未闻，只是将缰绳攥得更紧了些。
归舟眸色一沉，突然催马上前。只听那马长嘶一声，横截在古道中央。他剑鞘如电，精准点中黑玫瑰的曲泉穴。骏马前蹄一软，雪儿整个人向前栽去，正好跌入一个带着淡淡药香的怀抱。
“你——”雪儿急退两步，尚未说话，只听归舟道，“前面有座破庙，歇息一会再走不迟。”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雪儿只见断壁残垣间，半块鎏金匾额斜挂蛛网其中，破败的庙门缝隙里，竟透出摇曳的火光，将那“兰若”二字镀上一层血色。
雪儿无声颔首，轻抚黑玫瑰汗湿的脖颈。归舟抢先一步推开发霉的庙门，腐木断裂声惊起檐上夜鸦。
大殿中央篝火熊熊燃烧，松枝噼啪作响，几个酒囊随意散落，囊口还滴着未干的酒液，显然方才还有人在此痛饮。
两人警觉地对视一眼。雪儿耳尖微动，西南梁柱后传来一道绵长均匀的呼吸声，东北角的破幡下则隐约有三记刻意压抑的心跳声。
她轻轻按住归舟握剑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点三下，“我姐弟二人途经此地，歇息片刻便走。”雪儿声音清亮，在破庙中回荡，“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两道身影从梁上翩然落下。为首的蓝衣捕快抱拳行礼，腰间六扇门的鎏金腰牌在火光下闪闪发亮，“雪儿姑娘！真是幸会啊幸会！”
雪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余光下意识地扫向归舟。不待她开口，归舟已如鬼魅般隐入阴影，只留下一句，“我去后院查探。”声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
“是任冰派你们来的？”雪儿压低声音问道。
赵风面露赧色，与孙启对视一眼，苦笑道，“说来惭愧。将军离山前特意叮嘱我二人暗中保护姑娘。那日姑娘策马下山，我们便一路追赶，谁知黑玫瑰神骏非凡......”他挠了挠头“追到栖云坡时，连姑娘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孙启接过话头，指着地上的酒囊，“我们原打算在此休整一夜，明日循着马蹄印继续寻找，不想姑娘竟自己回来了。”
“难为你们......”雪儿话音未落，忽听后院传来一声剑鸣。三人忙飞身掠向后院时，却见归舟青锋归鞘，正对着一方残破石碑凝神静立。
雪儿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块三尺见方的青石碑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异域文字。众人凑近细看，那些文字蜿蜒如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是古梵文。”归舟指尖轻抚碑文，声音低沉，“而且用的是天竺密教的书写方式。”
雪儿见他眉头紧锁，不由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归舟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只能辨认部分。似乎是记载一个叫‘胡一天’的生平......”他忽然顿住，指向碑文中央一处莲花印记，“这里提到‘???（摩诃）’二字，在梵语中是‘伟大’的意思。”
雪儿突然单膝跪地，素手轻抚石碑上那几道凌厉的剑痕。她的指尖微微发颤——这招“寒梅点雪”，正是《幻影诀》中记载的起手式，连最后收势时特有的三寸回锋都一模一样。
“胡一天......”雪儿指尖轻颤，摩挲着碑文上那个被刻意磨损的名字。胡玫那双死寂的眼眸仿佛又浮现在眼前，令她心头一颤。
“赵大哥，”她突然转身，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劳烦去前殿取些炭火余烬来。"待赵风离去，雪儿毫不犹豫地撕下两片雪白的内衫衣角。
月光如水，映照着她专注的侧颜。只见她将布料轻轻覆在碑面，手持炭条以独特的角度缓缓推磨，力道时轻时重——这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阴阳拓”手法，能让暗纹也纤毫毕现。
不消半盏茶的功夫，两份截然不同的拓本已然成形。一份墨色均匀，尽显碑文原貌；另一份却深浅不一，那些被人刻意磨去的笔画反而在明暗对比中若隐若现。
“赵大哥，”雪儿将拓本以素绢包裹，双手奉上，“此物关系重大，务必亲手交到林大人手中，就说......就说是任将军托付。”
赵风闻言神色一凛，双手接过拓本，小心翼翼的将其揣入怀中。他与孙启对视一眼，沉声道，“在下以性命担保，明日戌时前，必让此物出现在林大人案头。”
孙启突然解下腰间鎏金令牌，双手捧着递到雪儿面前。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芒，正面“六扇门”三个篆字龙飞凤舞，背面则刻着精细的云纹。
“此乃青龙通行令，”孙启郑重道，“沿途三十八处驿站见令即换良驹，可省去大半时辰。”
雪儿连忙推拒，“这如何使得？你们此行更加紧急......”
赵风朗声一笑，拍了拍腰间另一个暗袋，“有这一枚令足矣。”他压低声音，“况且将军早有交代，姑娘的安全最是要紧。”
雪儿只得接过令牌，入手沉甸甸的，还带着孙启的体温。“保重。”她话音未落，二人已同时抱拳，异口同声道，“姑娘珍重！”话音还在空中回荡，两道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转眼间便消失在苍茫月色中。
雪儿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另一幅拓本，夜风吹动她的衣袖，卷起几片落叶。
直到归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才将她飘飞的思绪拉回现实，“更深露重，先进殿歇息吧。”他的声音竟比往常柔和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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