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温念之皱眉看着春晓，“谁啊？”
话音落下，一名女子的身形款款拐入后院。
琳琅笑意盈盈，可眸子里的敌意浮漫出来，“自然是我。”
春晓附在温念之耳畔小声道，“夫人，我在城里就看见了她的车驾。多留了个心眼儿，打探了一声。那位像是从西城门入城的。”
温念之颔首，她上前两步，屏退没有拦着人的门房。
对着琳琅道，“姑娘硬闯私宅，非请自入，是为贼。我倒是不知——”
“将军身旁还有这样不知礼数的，青梅竹马！”
琳琅并不懊恼，反而掩嘴轻笑。眉眼间媚态尽显，看起来和香云楼那些揽客的姑娘没什么两样。
她轻声道，“我与将军初识是在年幼，你呢，还得往后稍稍。听说，你叫温念之？”
“是又如何？”
“不好意思。将军从小就喊我念念，如今也是将军来了信，喊我入交州等他。”琳琅一字一句充满敌意，“我叫，念琳琅。”
脑袋里像是有什么炸开，温念之尽力让自己恢复冷静。
*
三军统帅的兵符以及萧锦羡的亲笔信，被交至沈清手中。
她奉命驻守江都、丹阳两城，这会儿她握着那封信正在愣神。
与兵符一起到的是从青阳城赶来的万宁。
韩宥安在东庆调兵遣将，青阳被他的人接手，自然不需要万宁替沈清继续守在那处。
“清姐！”朝气蓬勃的声音，将沈清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听说将军北上汉阳府，原本今日我是想赶去交州见温姐姐的。可我的马儿实在跑不动了，正好路过江都，我就想着先来看看你。”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最近好不好？”
万宁亲昵地拉着她坐下。
沈清见她来此，说意外也不意外。原本该是高高兴兴的，可眼下她正发着愁。
见着万宁也只是勉强地笑了笑，“这么久不见，又长高了呢。”
见她情绪不对，万宁支着下颌问，“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吗？还是出什么事了？”
沈清大大咧咧，平日里身旁也没个说话的人。
这会儿万宁来了，她也没避着，将手里的信交给万宁，“你看，将军攻下了汉阳府。”
“是好事啊。”万宁不解地看着她，然后将信纸缓缓展开。
可是她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萧锦羡说，北宁已破，他要沈清送回东庆的兵符。并且告诉她，自己不再为东庆效力，是去是留，全凭沈清自己做主。
“那，清姐，你怎么想？”
沈清脑子里乱糟糟的，“我不知道将军跟陛下起了什么嫌隙，他这样说，我心里倒是不怎么好受。”
“但兵符，我是一定会带回定安城的。可我一走……”
只要她离开江都，再与萧锦羡相见时，必然是对立面。
她出身于簪缨的沈家，可若说她真正上战场，学本事，那一定是始于跟着萧锦羡。
他带她打了太多胜仗，也领了太多军功。
此时，纷乱的局势，莫名地将两人的立场清晰的隔离开。
潜意识里是不想走的，可世俗道理告诉她，她沈家一生忠于的只有东庆韩家。
万宁看完信又将纸折好交还给她，“清姐，不必为难。将军既然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想必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你的答案。”
“我虽不知这些年他和温姐姐经历了什么，可他们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和苦衷。我都能理解他们，你也能吧？”
一席话让沈清无比动容。
她想起曾在交州，萧锦羡就问过她。
可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楚昊已经被召回汉阳，想必，他一定要重整北宁残军。
天下大势，覆雨翻云。
她一个小小女子，是左右不了的。
“我自然晓得。”沈清神色恹恹，“可我舍不得将军，也舍不得你。你一定不会跟我回东庆，但，你是我亲手教出来的。我也不愿意……某日会在战场上与你再相见。”
说及此处，万宁亦是心中烦闷。
可她明白，若真有那天，她一定尽力避着。
在军中，沈清待她极好。她的一身功夫，都是沈清传授。
然她这条命，却是温念之救下的。
万宁拍了拍她的肩膀，“清姐，你放心。战场上，只有立场不同。但不会耽误我是你徒弟这一点。沈家忠君爱国，你有你的不得已。你应该回去。”
沈清站起来，目光移至南方。
那里有她的父母、兄长，以及君主。
身后，是北宁。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捋顺脑子里搅得纷乱的线条。
然后，往南方迈出几步。
她转过身来看着万宁，“宁儿，你说得对，我也只有这条路可以选。”
每个人的一生都能遇见岔路口，一生会面临多次抉择。
食君奉忠君事，是她从小受的教育。
饶是心中再不舍，她始终会走出这一步。
“东西很重要，最迟明日我就会从江都启程南下。宁儿……”她艰难地开口，“替我谢谢将军这些年的教导。”
万宁不舍地看着她，明明今日才重聚。她原本还有很多话想对沈清说，还有很多事想问。
可这会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刚刚重逢的关头，两人便面临再次分开。而这次分开，便是划清了界限。
斑驳的夕阳碎落一地。
沈清站在余光里，冲她笑了笑，“别难过，方才你不是还在劝我吗？宁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虽不明白为何事情走到了如今的地步，想来从断粮那一刻起，那些传言便不是空穴来风。
是怪她头脑太过简单，并未朝那方面深想。
“我知道。”万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清姐，你……要保重。”
“嗯，你也是，还有——”沈清朝她走了两步，“别给我丢脸。”
两人相视一笑。
夜里，沈清头一回纵着自己，让万宁陪着，饮了好几坛烈酒下去。
次日清晨，两人从江都分别。
一人一骑，朝着两个方向，策马狂奔。
马蹄卷起一地风沙，两个背影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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