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把小刀刺进我心里。我想起大学时我们一起在地下影院看《索多玛120天》，出来后彻夜讨论权力与欲望；想起我们挤在出租屋里看帕索里尼，为每个镜头含义争论不休。
"我不是保守，"我慢慢说，"我只是不再把'颠覆'本身当成价值。打破规则很容易，难的是在规则内创造美。"
林涛摇摇头："美？谁定义的美？迪士尼吗？好莱坞吗？你口中的'规则'不就是主流文化的霸权吗？"
"又来了！"我揉着太阳穴，"每次讨论具体作品，你就上升到文化霸权这种大词。我们就不能单纯说《粉红色的火烈鸟》是部烂片吗？"
"对你而言什么是好电影？"林涛突然问，"三幕结构？英雄之旅？精美的摄影和催泪的配乐？"
我沉默了一会儿："这些是技巧，不是本质。好电影应该...让我看到人性的真相。"
"而《粉红色的火烈鸟》展示的就不是人性真相？"林涛逼问，"那些被压抑的欲望，那些被主流社会视为肮脏的本能，难道不是人性的一部分？"
我张嘴想反驳，却一时语塞。林涛乘胜追击："你批评这片子恶心，但它至少诚实！比起那些用光鲜包装贩卖虚假价值观的主流电影，它肮脏但真实！"
"真实不等于有价值。"我终于组织好语言，"一个疯子在地铁上拉屎也很'真实'，你会把它当行为艺术吗？"
林涛做了个夸张的投降手势："看，又回到人身攻击了。当我们无法反驳观点时，就开始贬低持有观点的人。"
"我没有..."
"你就是这个意思！"林涛声音提高了八度，"在你眼里，喜欢《粉红色的火烈鸟》的人不是装逼犯就是疯子，对吧？"
咖啡厅里现在大部分人都在看我们。服务员犹豫地站在不远处，似乎考虑是否要来调解。
我压低声音："我们冷静点。我只是不认同这部电影的艺术价值，不代表我否定你这个人。"
"但艺术品味不就是人的延伸吗？"林涛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但更加尖锐，"当你嘲笑我喜欢的电影时，你就是在嘲笑我的一部分。"
这句话让我心头一震。我看着他微微发抖的手指和紧绷的嘴角，突然意识到这场争论早已超出电影本身。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艰难地说，"我只是...真的不理解这部电影的魅力。"
林涛突然笑了，那种疲惫的、无奈的笑："你知道吗？如果你说'我不喜欢但尊重你的选择'，我反而不会这么生气。但你非要证明喜欢它的人是傻逼，这就..."
"对不起。"这句话脱口而出，"我确实越界了。"
沉默降临在我们之间。林涛玩着咖啡勺，我盯着已经融化的冰淇淋。背景音里爵士乐不知何时换成了轻音乐。
"其实..."林涛最终打破沉默，"我也不是真觉得这片子多伟大。它确实有很多廉价噱头。"
我惊讶地抬头。
"但我喜欢它代表的那个时代。"他继续道，"七十年代那种无所顾忌的创作自由，那种'去他妈的规则'的精神...现在再也找不到了。"
我慢慢点头："我明白。就像我们大学时追捧的那些地下电影，现在想想很多也..."
"烂得离谱。"林涛接话，我们相视一笑。
"不过我还是不会看《粉红色的火烈鸟》。"我补充道，"至少今天不会。"
林涛耸耸肩："随你便。但如果你改变主意，我收藏了4K修复版蓝光。"
"4K修复？"我忍不住笑了，"这么'肮脏但真实'的电影，不该用VHS录像带看才原汁原味吗？"
"操你的。"林涛笑着把餐巾纸扔向我，"这次算你赢了。"
"不，"我接过纸巾，"没有赢家。只有两个固执的老家伙在为一部四十年前的电影吵架。"
林涛举起咖啡杯："敬艺术？"
我碰了碰他的杯子："敬友谊。"
窗外，夕阳把整个街道染成了粉红色，像某种荒诞而美丽的电影滤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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