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陵郡城。
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落在被硝烟、血污和尘土笼罩的城池上,泛着一种金属般冰冷惨淡的光泽。
这座梁州最后的坚固堡垒,此刻已彻底陷入重围。
靖乱军北路军主力,在统帅武阳的亲自坐镇下,与军师诸葛长明派来的南路援军大将蓝延煜所部,完成了对铜陵郡城的铁壁合围。
放眼望去,城外尽是连绵不绝的黑色营寨,“靖乱”大旗如林矗立,在干燥的北风中发出猎猎怒响,仿佛死神的旌旗。
壕沟纵横,栅栏森严,斥候游骑昼夜巡弋,彻底切断了铜陵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连一只信鸽都难以飞越这天罗地网。
城头之上,魏阳守将蒙元孝按剑而立。
他身上的明光铠早已失去光泽,布满刀砍枪刺的痕迹和洗刷不净的暗红血渍,头盔下的面容因极度的疲惫、压力与数日不眠而深陷,颧骨突出,眼窝深黑,唯有一双眸子,依旧如同淬火的寒铁,锐利、坚定,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蒙元孝望着城下无边无际的敌军,望着那如潮水般涌动的兵甲寒光,握剑的手背青筋隆起。
身边的守军,数量已不足最初的一半,且人人带伤,甲胄残破,但依旧紧紧握着兵器,望着他们的将军,眼神里混杂着恐惧、疲惫,以及最后一丝依托。
城下,中军大纛之下,武阳骑在雄健的乌骓马上,玄甲重铠,手持那杆闻名天下的银鳞枪。
连日的围城与之前鹰嘴峡的受阻,并未消磨他的锐气,反而让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沉凝,仿佛暴风雨前积聚的雷云。
他抬头,目光与城头上的蒙元孝隔空相撞,空气中仿佛迸溅出无形的火星。
“蒙将军!”
武阳的声音如同滚雷,穿透战场特有的喧嚣,直达城头,
“铜陵已成孤城,外援断绝,内无久持之粮!何苦让麾下忠勇之士,随这必破之城玉石俱焚?我武阳敬你是个英雄,若肯开城,既往不咎,保你与将士们周全,富贵不失!负隅顽抗,只有城破人亡一途!”
城头一片寂静,只有风卷旗帜的声响。所有守军的目光都集中在蒙元孝身上。
蒙元孝缓缓抬手,止住了身边一名年轻统领意图回骂的举动。
他上前一步,走到垛口边缘,俯视着城下那个曾被他阻拦多日、如今却大军压境的对手,声音因缺水而沙哑,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武阳!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蒙某受国厚恩,镇守此城,唯知有死而已!要我投降?除非我铜陵守军,流尽最后一滴血,战至最后一人!放箭!”
最后二字,他是对着身后守军吼出的。
瞬间,城头残存的弓箭手同时松弦,一片稀疏却决绝的箭雨向着武阳所在的方向覆盖下去!
虽然力道和密度已远不如前,但那赴死的意志却凛冽如刀!
武阳眼中寒光一闪,银鳞枪随意一挥,枪影如扇,将射到近前的箭矢尽数拨飞。
他不再多言,猛地举起长枪,声震四野。
“冥顽不灵!传令——全军攻城!破此城,鸡犬不留!”
“咚!咚!咚!咚!咚——!”
进攻的战鼓如同死亡的丧钟,以前所未有的激烈节奏擂响!
早已蓄势待发的靖乱军攻城部队,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呐喊,如同黑色的钢铁怒潮,从四面八方向着铜陵郡城发起了总攻!
西面,蓝延煜亲临前线,指挥着他麾下最精锐的亲兵营。
这些士兵盔明甲亮,士气高昂,在数十架投石机抛出的巨石掩护下,主攻城墙几段之前被重点轰击、修补痕迹明显、相对薄弱的地带。
巨大的楼车在士兵的号子声中缓缓推向城墙,其高度几乎与城头平齐;
包裹着浸湿生牛皮的沉重冲车,在一队队悍卒的推动下,如同远古巨兽,狠狠撞击着包铁的城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哐!哐!”巨响,每一次撞击都让城墙微微震颤;
数不清的云梯如同蝗虫般架起,悍不畏死的锐卒口衔利刃,顶着守军拼死投下的滚木礌石和烧沸的金汁热油,手脚并用向上攀爬,不断有人惨叫着跌落,但后面的人立刻填补上去,攻势如同永不停歇的波涛!
南门,压力最为巨大。
武阳将主攻方向放在此处,他甚至在鼓声响起的片刻后便翻身下马,手持一面厚重的包铁大盾,另一手紧握银鳞枪,亲率最精锐的陷阵营,作为第二波攻击的核心,稳步向前推进。
箭矢如飞蝗般从城头落下,钉在盾牌上发出密集的“夺夺”声,他恍若未觉,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道越来越近的城墙缺口。
城头守军已然红了眼。
蒙元孝的身影在各个危急处闪现,嘶哑的吼声指挥着调度。
滚木礌石早已耗尽,他们便拆下城楼门窗、甚至搬起阵亡同袍的遗体向下砸落;
火油金汁也已不多,便收集城内百姓提供的沸水、滚油,混杂着沙土灰烬倾泻;
箭矢稀缺,便回收靖乱军射上的箭支,甚至用石块、砖块投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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