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提及“成王殿下”四字,便是想借着成王的名头,将这略显暧昧的话题引回正途。他知道,胡有为此人看似温和,实则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与他交谈,稍不留意,便可能落入他设下的圈套。
果然,胡有为听到这话,挑了挑眉,那双平日里显得有些浑浊的眸子,陡然间变得锐利起来,像是一把出鞘的匕首,直直射向张希安,仿佛要将他的心思看穿:“哦?”
他拖长了语调,尾音里带着几分探究,随即话锋一转,直奔主题:“那张统领觉得,此番陛下召见,因何原因?”
张希安的呼吸猛地一滞,心头咯噔一下。他原以为胡有为只是随口闲聊,夸赞自己几句,此刻才惊觉,对方竟是步步为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还是要落到这最关键的问题上。他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故作镇定地答道:“不就是为了黑冰台副使的事。”
这件事,他早已反复思量过千百遍。黑冰台乃是越国的秘密谍报组织,副使一职,位高权重,掌握着无数机密。前段时日,黑冰台副使被他带人擒获,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朝野震动。陛下召见,理应是为了此事。他自认这般回答,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可胡有为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几分深意。他伸出手指,轻轻敲击着马车的扶手,指尖与木扶手相撞,发出笃笃的轻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旷野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敲打着张希安的心脏。
“那可不一定。”胡有为缓缓开口,语气笃定,“一个黑冰台的副使,在越国不过是从三品的官职。即便他知晓再多的机密,交由大理寺审问便是,何须陛下亲自召见你?”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张希安,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像是在引导着他往深处思索:“难道,陛下只是为了问一问抓捕的过程?”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猛地炸响在张希安的脑海里。他的瞳孔骤然缩紧,眸子里满是震惊。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一个从三品的官员,纵然涉及军机大案,也根本不值得九五之尊的陛下亲自过问。若是陛下真想知晓案情,只消派个心腹太监前来问话便是,何必大费周章地召自己入京?
一时间,张希安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只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而这张网,正是陛下亲手编织的。
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撼,声音不自觉地发紧,连呼吸都带着几分颤音,艰难地问道:“胡先生的意思是?”
胡有为见他这般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他倾身向前,凑近车帘,压低了嗓音,那声音像是一缕缕丝线,钻进张希安的耳朵里:“张统领,你可知,二十岁的从五品实权将官,意味着什么?”
他的目光掠过张希安身上的甲胄,落在甲胄上绣着的蟒纹上。那蟒纹栩栩如生,是成王特意恩准他绣上的,象征着他在王府的地位。胡有为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几分循循善诱:“若出身世族大家,尚能说是祖荫庇佑,靠着父辈的功勋,得此官位。可你张希安……”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话未说完,却已满是深意。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张希安的心上。他如遭雷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他本就是落魄门户出身,家道中落,后来得成王青睐,靠着不怕死的拼劲,才一步步崭露头角,被成王看中,委以重任,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这些往事,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疤,是他不愿提及的过往。他一直拼命往上爬,就是想摆脱过去的窘迫,想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对他刮目相看。可如今,这些他讳莫如深的往事,却被胡有为轻描淡写地揭开,暴露在日光之下。
一时间,张希安只觉得手足冰凉,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他再也维持不住那份镇定自若,猛地翻身下马,几步冲到胡有为的马车旁,一把抓住了胡有为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的颜色。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几分惶恐,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先生救我!”
他死死地抓着胡有为的衣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目光急切地望着对方:“还望先生给我指一条活路!”
胡有为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衣袖,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他缓缓抽出手,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仿佛刚才触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擦得仔细,连指甲缝都未曾放过,随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珠玑:“年轻有为这四个字,有时候是赞美,有时候,却是催命符。李统领,有时候平庸,反而是好事。”
他抬起头,目光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山峦叠嶂,隐在淡淡的云雾之中,看不真切。“陛下要的不是答案,是态度。亦或者说是,一个交代。一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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