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个塑料水桶在青石板路上磕出闷响，陈凡刚走出办公楼，就被举着空桶的老汉们围住，王大爷的拐杖重重的杵在台阶上："水库都被毒了，你们当官的喝矿泉水，让老百姓等死？"
陈凡拿过保安手里的扩音器喊道："乡亲们大家请听我说，县疾控中心的水质检测车已经在路上，消防队也马上会给大家送来干净水！"他的衬衫后背被冷汗浸透，瞥见党政办的小孙正猫着腰往人群里发传单，那是连夜印制的《饮用水安全须知》。
人群后方突然炸开哭喊，李寡妇抱着三岁孙子挤到最前面，孩子脖颈上泛着大片红疹："昨晚上洗个澡就成这样了，你们赔我孙子！"陈凡蹲下身查看，孩子皮肤上的疹子呈放射状扩散，这让他想起砂土堆里渗出的荧光物质。
"快送卫生院！"陈凡脱下外套裹住孩子，"张院长，准备隔离病房！"他转头对躁动的人群喊："各家有皮肤过敏的，现在就去卫生院免费检查！"十几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立即往西街跑，人墙顿时撕开道口子。
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三辆红色水罐车碾过泥泞的乡道。陈凡跃上首辆车的踏板，抓着铁栏对司机喊："绕开中心街，走农机站后巷！"车轮在青苔上打滑，他看见蓄水池边的老槐树下，五个穿胶靴的村民正用麻绳捆扎水泵。
"不能抽井水！"陈凡跳下车时崴了脚踝，顾不得疼就扑到井沿边，"地下含水层可能受污染了！"他夺过村民手里的水桶，舀起半瓢井水浇在PH试纸上，淡黄色的试纸边缘泛起青斑。
穿迷彩服的民兵连长挤进来："陈镇，这是王家沟的老井，祖祖辈辈......"
"你们看！"陈凡把试纸按在井台青砖上，晨光中纸面正由黄转绿，"酸碱度三天内从7.2降到6.1，这说明污染已经渗到浅层地下水！"他从裤兜摸出个密封袋，里面是昨夜取的井水样本，"县环保局的检测结果中午就到，现在抽水就是害人！"
人群里突然飞出半块砖头，擦着陈凡的耳朵砸在消防车上。包工头老李扯着嗓子嚷："你们当官的家里通着自来水，当然不着急！"二十多个青壮年跟着往前涌，消防车顶棚被拍得砰砰响。
"开闸！"陈凡冲司机比划手势，消防车顶部的花洒喷出弧形水帘。他站在水幕里举起检测仪："这是从三十公里外青龙水库调来的Ⅱ类水，我喝给大家看！"冰凉的水流灌进喉咙时，他瞥见仪器屏幕上的辐射值：0.15μSv/h，在安全范围内。
躁动的人群渐渐安静，几个老人颤巍巍地递上水壶。陈凡抹了把脸上的水，转头对派出所长低语："带两个人盯紧建材市场，别让人破坏砂土堆的物证。"
卫生院临时搭建的隔离棚里，三十多个孩子正在输液。陈凡蹲在病房角落，看张院长用棉签蘸取患儿创面组织："病理报告显示是真菌感染，但菌丝形态像是......"
"辐射诱变。"陈凡盯着显微镜里蛇形扭曲的菌丝体，"和我在省农科院见过的核污染样本相似。"他的手机在此时震动，县环保局发来检测报告：井水中的钍-232超标47倍。
走廊里突然传来争吵，陈凡推门看见李寡妇揪着药房主任的领子："凭什么不给孩子开消炎药？"他快步上前分开两人，药柜玻璃映出李寡妇通红的眼睛："你们瞒着多大的事？连药都不敢发了！"
"不是不敢发，是不能乱用。"陈凡从白大褂口袋掏出医嘱单，"辐射引起的免疫损伤，头孢会加重肝肾负担。"他示意护士搬来健康教育手册，"今晚七点，省里专家通过远程会诊系统给大家讲解治疗方案。"
正午的烈日炙烤着镇政府小会议室，陈凡把检测报告拍在投影幕布上："荣盛贸易的砂土样本里检出钍、镭、铀三种放射性元素，半衰期都在千年以上！"他的激光笔指向牛头山水库三维图，"更严重的是，污染已渗透到二级水源保护区。"
分管环保的吴副镇长擦着冷汗："当务之急是切断污染源......"
"污染源就在我们眼皮底下！"陈凡切换出卫星地图，建材市场的位置亮起刺目的红点，"七辆砂土运输车有共同轨迹——"他的笔尖沿着等高线滑动，"每周三凌晨四点，都会绕道牛头山废弃矿洞！"
会议室突然断电，投影仪发出嗡鸣。陈凡摸黑推开窗户，看见两辆工程车正停在变电箱旁。他抓起手电筒冲下楼，车上的工人慌忙发动引擎，车斗里崭新的PVC管滚落在地。
"这是水利站采购的应急水管？"陈凡踩住滚动的管材，管身印着的生产日期是昨天，"从招标到送货不到二十小时，你们效率够高的啊！"
工程车突然猛踩油门，陈凡扒着车门被拖行数米。赶来的保安拽住他胳膊时，车尾扬起沙尘中飘落张送货单，收货人签名栏里"赵长顺"三个字让他瞳孔骤缩——那是王家沟村主任的名字。
傍晚的牛头山笼罩在血色残阳里，陈凡带着地质队摸到矿洞口。探照灯扫过岩壁，紫红色的荧光苔藓攀附在裂缝中，随行专家颤抖着举起盖革计数器："洞内辐射值超安全标准1200倍！"
"都别动！"陈凡拦住要进洞的队员，捡起块碎石绑在绳子上。石块垂入漆黑的矿坑，二十米深处传来水花声，拉上来的绳索末端沾着黏稠的灰绿色液体。
"这是选矿废液与地下水的混合物。"专家用试管取样时手指发抖，"酸性物质腐蚀岩层，把深埋的放射性矿脉融穿了！"
陈凡的手机突然收到气象预警：今夜有强降雨。他望着矿洞上方龟裂的山体，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马上通知下游三个村转移，这山体随时可能滑坡！"
深夜的防汛指挥部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陈凡裹着军大衣盯住卫星云图，红色暴雨带正压向牛头山。应急广播突然插进刺耳的电流声，王家沟方向传来轰鸣，监控画面里山洪裹挟着荧光液体冲垮了堤坝。
"启动红色预警！"陈凡对着对讲机嘶吼，"青岩河沿线十村全部撤离！"他抓起安全帽冲进雨幕时，听见远处传来货车的急刹声——三辆满载砂土的卡车正试图冲过警戒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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