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盼儿眼里那点亮光很快暗淡下去，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水瓢，若无其事地开口，“嗯，娘她是不会让我嫁出去的，我会一辈子守着你们，守着这个家。”
这话是对三强说的，更像是在提醒自己，早点掐灭心里那点不该有的妄念。
三强是姐姐一手带大的，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姐姐，他早就捕捉到了姐姐眼里那道一闪而过的光彩和随之而来的暗淡。
“姐，你说啥傻话！”三强听着又心疼又着急，“你怎么能不嫁人？那沈长平多好啊！长得俊，还会念书，家里还有钱，你嫁过去，就不用再起早贪黑地干活，不用再受这么多苦了！ ”
孙盼儿摇摇头，心里像堵了团棉花似的堵得她难受。
沈长平，那个她偷偷喜欢着的人，那个她遥不可及的人，怎么会……来她家提亲？
她闭了闭眼，把那股酸涩的悸动狠狠压下去，再睁开眼时，脸上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平静。
“姐这辈子没别的心愿，就希望你们几个能好好长大，将来娶妻生子，把日子过好，其它的，姐不想。”
“都怪我们没用，是我们拖累 了姐姐！”三强眼圈发红，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腿。
“你别胡说！“孙盼儿连忙拉住弟弟的手，“姐知道你也很疼姐姐，你这么小，不是已经处处帮着姐姐干活了？你还要看着四强，你已经很好了。”
她顿了顿，眼里浮现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沈家的亲事……以后别再提了。”
三强看着姐姐强装平静的样子，心里难受得要命，“可是姐……”
“没有可是。”孙盼儿转过身，用力眨掉眼里的水汽，“快去抱点柴火进来，粥快好了。”
三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闷头出去抱柴火了。
就在这时，院门响了，是大强回来了。
他看到灶房里的姐弟俩，尤其是看到三强那气鼓鼓的样子和姐姐失落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姐，我回来了。”
孙盼儿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转过身，脸上已经挂上了惯常的笑容，“大强回来了？累了吧？粥马上就好了，等我再炒个菜就能吃饭了。”
孙大强却没像往常一样应声去洗手准备吃饭，而是走到灶边，目光沉沉地看着孙盼儿，“姐，家里出啥事了？三强那小子怎么了？”
孙盼儿避开了他的视线，拿着锅铲的手紧了紧，“没什么，小孩子家闹脾气，一会就好了。”
见姐姐一副不想谈的模样，孙大强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转身出了灶房，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几块麦芽糖。
他将糖给几个弟弟一人分了一块，还剩了两块，他递给抱完柴火回来的三强，“一块是你的，一块给姐拿过去。”
三强拿着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拉着孙大强的胳膊，把他往院子角落里拽。
孙大强任由他拉着，来到角落，才沉声问，“家里出啥事了？”
“哥，今天有人来家里给姐提亲了！”三强语气急促。
一听这话，孙大强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脸色也沉了下去，“怎么又有人来提亲？上次镇上那个老木匠，娘不是答应我们回绝了吗？这次又是哪家？”
他下意识的就认为，不会是什么好人家。
“这次不一样！是个顶好的！是沈长平！”三强的声音难掩的激动。
“沈长平？！”大强的声音也控制不住地微微变了调，脸上写满了震惊。
“是啊大哥！千真万确！可是……娘那意思好像还不大愿意，还拿那个老木匠挤兑周婆子，说人家能出二十两银子彩礼！周婆子走的时候好像面色不大好……我去跟姐姐说，姐姐说娘是不会让她嫁人，她要一辈子守着咱们。哥！这次这个可是顶好的了，再错过，姐这一辈子可能就真的耽误了！”
孙大强心头猛地一沉，拳头攥得死紧，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姐姐为他们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他比谁都清楚！
从前家里揭不开锅，姐姐总是说不饿，把她的那份吃食分给他们几个小的；长大了，家里家外，姐姐也是一肩挑；就连村里作坊里那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活计，娘一句“你是老大，要帮衬弟弟，这活计让给大强，他将来要顶门户”，姐姐就把工给辞了，把机会让给了他。
他当时死活不肯接，可娘要死要活，姐姐也说他不去她也决计不去，他这才满怀愧疚地接了下来……他欠姐姐的，实在太多了！
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姐姐连后半生的幸福都搭进去！
“我知道了，你和弟弟吃糖去吧，别在娘面前瞎说，我去和姐姐聊聊。
“嗯！”三强用力点头，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大哥身上。
孙大强走到灶房门口，看着姐姐正搅动着锅里的粥，蒸汽氤氲着她那张清秀却带着疲惫的侧脸，
他喉咙有些发哽，叫了一声，“姐。”
“哎，饭好了，你先把菜端出去吧……”
孙盼儿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强打断，“三强都跟我说了，沈家来提亲了。”
孙盼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语气故作轻松，“小孩子的话，你听听过去就算了。”
“怎么能听听就过去！姐，你告诉我实话，抛开娘，抛开我们，就你自己，你愿不愿意？你心里是真的不想嫁？”
她想不想？那样一个清风朗月般的人，她怎么可能不想？可是这世上，哪能事事都如她所愿？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想不想……有什么用……”
“有用！”孙大强声音坚定，“只要你点头，娘那边我去说！”
“你别去，娘是啥性子你还能不知道？你去了，除了挨一顿骂，还能有什么好？算了大强，这就是姐的命……”
话音刚落，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看着姐姐的眼泪，孙大强只恨自己现在还不够强大，在家里的话语权还是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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