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放雕像的神台以花岗岩制成,样式简单,并无繁复雕饰。神台上供奉的是一尊汉白玉雕刻而成的龙王坐像。玉质温润,在昏黄光线下泛着莹白的微光。
神像体量不大,高不及四尺,最宽处也不过两尺有余,与那些名山大寺中金碧辉煌、高大威严的神只造像相比,显得颇为“袖珍”,甚至有些不起眼。
然而,雕刻的技艺却极为精湛。龙王头部额心嵌着一颗豆粒大小的琉璃,晶莹通透。龙角峥嵘,虽非真龙那般张牙舞爪,却自有一股沉静内敛的威严;龙须纤毫毕现,自然垂落,仿佛在静默呼吸;面容并非常见的怒目金刚式,反而透着一丝悲悯与沉静,双目微垂,似在俯瞰众生,又似在凝视着怀中物事。神像身躯的雕刻则趋于简洁,以流畅的线条勾勒出宽袍大袖的轮廓,并无过多细节铺陈。
龙王双手拱于胸前,捧着一块同样是汉白玉雕成的笏板。笏板形制规整,与神像浑然一体。一件半旧的明黄色绸布罩袍,宽松地披罩在神像身躯之上,遮住了大部分衣袍线条,只露出头部、双手及笏板,更添几分庄重与神秘。
神龛前的供桌上,整齐摆放着几碟最常见的供品:略显风干的桃、有些发蔫的梨、几块硬邦邦的米糕,以及一小碗清水。香炉里还在冒着袅袅青烟。
供桌前方,并排摆放着三个颜色暗淡的蒲团。居中的那个蒲团磨损得最为厉害,表层的粗布已经磨破,露出内里填充的稻草,显然是因为常年有人在此跪拜祈福所致。旁边两个蒲团则相对完好。
一切看起来,都与世间乡野小庙并无二致。朴素,甚至有些寒酸。若非事先知晓那惊天动地的牛头巨人与此地或许有关联,任谁也不会将这座安静得近乎寂寥的小庙,与那等移山倒海、妖氛冲天的灾祸联系起来。
裴玄素的目光,缓缓从龙王悲悯的面容,移到那双捧着笏板的玉手,再落到那件微微泛黄、在微弱气流中几乎纹丝不动的罩袍上。
玄阳子、马十三郎与众人在这不大的正殿内来回仔细查探了数遍。每一根梁柱,每一寸地砖,神龛的背面、侧面,供桌之下,甚至连那三个蒲团都翻开来看了看,触手所及,皆是凡木俗物,并无任何机关暗格、符文印记,也无丝毫异常的灵力波动。那尊汉白玉龙王像,除了雕工精湛、玉质温润些,与寻常乡间小庙的神像也无本质区别。
玄阳子眉头微蹙,示意众人继续查看,他独自来到庙门外的小平台上,负手而立,借着露出云层的清冷月光与远处上津城隐约的火光,仔细审视龙王庙所在的山势地形。
此庙背靠矮山,面朝金钱河,西望上津城廓,东临滔滔河水。单看位置,似乎取了个“背山面水”的格局。但玄阳子略懂风水堪舆,稍一推演,便发觉蹊跷。此山丘低矮平缓,并无“龙脉”之气汇聚,反而因靠近河道拐弯处,地势低洼,易聚阴湿之气。而面朝之金钱河,这一段水流湍急多漩,并非平缓纳气之“玉带水”,反有“割脚水”之嫌,不利藏风聚气。更重要的是,他默默推算上津城整体地气走向,发现这龙王庙所处,恰好位于整个上津地脉阴气隐隐流转汇聚的一个“节点”之上,与庙宇通常选择的“阳极”、“吉位”截然相反,倒像是故意建在了一个“阴眼”之上。
“奇怪……”玄阳子低声自语,目光愈发凝重。建庙镇邪,多选阳气充沛、地脉稳固之处,以正压邪。将庙宇建在阴气汇聚之地,犹如将火把投入寒潭,非但不能镇压,反而可能助长阴邪,或成为某种“通道”与“坐标”。袁天罡真人当年为何如此选址?
他转头看向庙门,心中越发疑惑——这庙明明建在阴气汇聚之地,可此刻却连一丝阴邪之气也感知不到。心中不由暗忖:这阴眼之上若无阴气,还能称作阴眼么?
“道长,可看出什么端倪?” 马十三郎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他身侧,神识传音中带着同样的疑惑,“这庙宇除了选址古怪,似乎并无特异之处。建筑规制、用料皆属平常,也无阵法结界残留的痕迹。难不成……我等真的找错了地方?那牛头巨人之事,与这龙王庙并无关联?”
玄阳子闻言,再次看向庙门。那两扇普通的木门,门楣上连块像样的匾额都无,只有“龙王庙”三个褪了色的墨字。他摇了摇头,转身道:“去后院看看。”
众人穿过正殿神龛后面的小门,进入后院。后院比前庭更为狭小,左边种了两棵虬枝盘结的老桃树,此刻叶落殆尽,在夜色中伸展着狰狞的枝桠。右边则随意搭着些竹竿木架,看来是平日晾晒衣物所用。后墙正中,是一排三间相连的屋舍,中间是堂屋,两侧是厢房。
海县尉当先推开中堂的门,里面陈设更为简陋,只有一张掉漆的旧方桌,几条长凳,两个小茶几,墙上空空如也,是庙祝平日待客(想必也极少有客)和自己歇息之处。左右厢房,左边用木板隔成了两小间,是龚庙祝和弟子们的卧房,被褥桌凳皆十分陈旧。右边同样隔成两间,一间堆放着杂物、香烛、农具,另一间则是狭小的厨房,灶台冰冷,水缸半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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