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嘻嘻的心微微一沉。母亲铺垫的话语里，她听出了弦外之音。果然，杜妈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谨慎，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但是……你一心向往的那些BJ的目标学校，”她看着女儿的眼睛，那里瞬间闪过一丝倔强的光芒，“央美、清美、北服、中戏……章教授也实话实说了，这些学府对专业水平的要求确实非常高，竞争激烈程度堪称惨烈。以你目前的实力，冲击它们……是有希望的，章教授也看到了你的进步和潜力，但他也无法给出‘百分百把握’的保证。”
杜妈妈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鼓起勇气说出最难的部分：“所以，妈妈想问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给自己留一条稳妥的退路？在报考志愿的时候，除了BJ的学校，也……也报考一下省美术学院？”她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商量的口吻，却又充满了语重心长的意味，“这就像……就像多系一条保险绳，好吗？至少，能确保你今年有学上，不至于……悬在半空。”
杜嘻嘻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水杯，温热的杯壁传递的温度也无法驱散心头骤然升起的凉意。
退路？省美院？她从未将这个选项纳入自己冲刺的版图。
她的目光一直聚焦在BJ，那是老夏的梦想，是她和古子寒约定的地方，是她拼尽全力想要抵达的彼岸。省美院，更像是一个“备胎”，一个在她炽热的梦想地图上，被刻意忽略的“安全区”。
看到女儿沉默不语，眼神复杂，杜妈妈知道必须把更深层的顾虑摊开来说了。她放下水杯，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房间里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嘻嘻，”杜妈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妈妈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有些现实，甚至有些……沉重。有些事，我本来想等结果出来再说，或者永远不让你分心。但是，看到你这么努力，也考虑到我们目前整体的生活处境和你未来的状态，妈妈觉得，作为一个成年人，作为你的母亲，我有责任和义务，跟你进行一次成年人的对话，分析清楚现实的情况，然后我们共同做出对我们来说最优的选择。”
杜嘻嘻的心跳漏了一拍。母亲从未用过如此郑重其事的语气。她坐直了身体，预感到接下来的话将触及她之前刻意回避的现实根基。
“你也知道，”杜妈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学美术专业，本身花费就不菲。颜料、画纸、画笔、模特费、各种资料……哪一样不是钱？这还只是日常开销。”她顿了顿，目光掠过这间小小的、租金不菲的公寓，“更何况，为了让你得到最好的指导，我们……我们几乎是孤注一掷地选择了章教授。”
提到章墨林，杜妈妈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也有沉重的压力。
“章教授是业界泰斗，能破例收下你，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但这份情分背后，除了我们托的人情关系，也意味着非常高昂的经济代价。”她没有说具体数字，但那沉重的语气足以说明一切。“他小班教学的学费，是按课时计算的顶级标准，远超普通画室数倍。加上为了让你安心学习，我们在美院附近租的这间公寓，虽然不大，但地段好，租金也不便宜。还有……为了打通关系，妈妈动用了很多……很多积累多年的人情资源，这些人情，不是金钱能衡量的，但也需要我们在其他方面付出相应的代价去维系和偿还。”
杜妈妈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打在杜嘻嘻的心上。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追逐梦想的背后，母亲独自承担着多么巨大的经济压力和人情负担。
“妈妈的收入，在别人看来，或许算是中高水平了，”杜妈妈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自得，只有深深的无奈，“但是，自从你选择走美术这条路，尤其是这半年跟着章教授冲刺以来……家里的积蓄，已经……已经快要见底了。”她艰难地说出这个事实，“每一笔开支，都需要精打细算。你爸爸那边……”她提到杜正勤时，语气明显冷淡疏离了许多，“他的情况你也清楚，能提供的支持非常有限，而且……”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杜嘻嘻感到喉咙发紧。她想起母亲很久没买过新衣服了，想起家里的车似乎也老旧了许多没有更换，想起母亲有时接电话谈到钱时会刻意压低声音走到阳台……这些被她沉浸在画纸中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带着刺痛的真相。
“所以，嘻嘻，”杜妈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伸出手，轻轻覆盖住女儿紧握水杯、指节发白的手，“妈妈不是在给你施加压力，更不是要否定你的努力和梦想。相反，妈妈比任何人都为你骄傲，为你现在的坚强和专业能力骄傲！但是，现实就是现实。如果……如果今年冲击BJ的顶尖学府未能如愿，选择复课再战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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