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巧。
八岁的哈图姮跟着父母族人进山寻找适合制弓的木材,被狼群冲散,不知道跑了多久,母女俩迷失在危机四伏的暗夜。
黑暗中唯一的希望,是远处隐隐跳动的火光,谁成想在前往火光的途中又遇到了狼。
一路奔逃,母女俩早已经筋疲力尽,全靠求生本能在硬撑。危急时刻,一个采药的雍国人拿着药锄冲过来,挡住了狼,也挡住了死神的脚步。
哈图姮侧躺着,厚实的兽皮绒毯盖到脖子下方,想到已故的母亲,微微泛红的眼尾染上些许湿意,呼吸沉重。
好半晌,她才出声感叹,“狼和羊落进同一个雪窝子,居然都活下来了!”
苏未吟闭着眼睛,前世战场上的拼杀画面在脑海中浮现,穿插其中的是厉城繁盛的互市,是碗里滚烫的咸乳茶和羊汤,是暖室黑泥里冒起来的小苗,是轩辕璟写在话本末尾的‘不数胡虏数牛羊’。
还有多年前叶家老爷子面对遇险的胡人母女坚定举起的小药锄,以及哈图姮家感恩赠送的药材和那只至今仍戴在采柔手上的精巧袖弩。
狼和羊落进同一个雪窝子……可是,谁是狼,谁又是羊?
胡部魁梧强壮,相较之下雍人普遍矮小力弱,这么看自然是胡人是狼雍人是羊。
可雍国地大物博人多势众,真要较量起来,天朝雄狮与胡地强兵,自是前者更胜一筹,这狼羊之说便得换一换。
同样过了良久,苏未吟薄唇轻启,略带沉闷的声音从绒毯下传出来,“就非得是狼和羊吗?”
雍国和胡地,非得是狼羊这样的敌对关系吗?
哈图姮眼睫微垂,掌心不自觉的移到小腹上,轻轻盖住。
是啊,非得是狼和羊吗?
雍国,怎么可能是羊……
哈图姮闭上眼睛,任思绪肆意蔓延。
苏未吟也睡不着。
回顾重生以来,冥冥之中似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一步步将她牵引到这里,而在此之前,已经有很多条线漂浮在虚空,等着她来将这些线头连接在一起。
救了哈图姮母女归家的路上,叶老爷子偶遇风殭草,而结出的血殭果,在十多年后治好了阿临的眼睛。
前世因为没能杀了曹彰替叶家姐妹报仇而错过的老爷子的故事,那只袖弩的故事,今生也知道了。
还有哈图姮……前世她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而现在,她身处黑水部王帐,和哈图姮躺在同一张榻上。
苏未吟豁然睁眼,呼吸随之一滞。
她好像有点明白天道安排陆欢歌和哈图努这样的恶人重生的用意了。
陆欢歌为她填补了哈图姮这一处空白,而哈图努用他的冷血和野心,将哈图姮推到了她的面前。
苏未吟缓缓吸进一口气,混着牛油灯的微焦,还有身上皮毛的特殊气味,一并沉到丹田,把胸腔里翻涌的激动硬生生压成眼底幽邃的冰湖。
冰封的湖面平滑如镜,在灿灿暖光的照耀下,一圈圈银丝般的极细裂纹正在悄然扩散。
这天晚上,苏未吟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一堆巨大的篝火,许多人围着火堆载歌载舞,满耳嘈杂,有人唱着镇北军的战歌,还有许多粗沉的嗓音在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走在前方的轩辕璟回过头向她伸出手,“阿吟,快来!”
“你……”
被他身上的胡袍吓到,苏未吟猛然睁眼,视野里漫进一片明亮的光。
天已经大亮了。
她坐起来醒神,脑海中时不时闪过轩辕璟穿胡袍的样子。
倒不是不好看,而是为时过早了。
不多时,女侍端热水过来伺候洗漱,之后又送早饭过来,态度恭谨客气。
要不是脚踝上还套着锁链,就这待遇,她还真像是来做客的。
锁链的长度仍旧仅限于在床榻上活动,女侍便把矮几搬到榻前,方便她坐在榻前拿取餐食。
正喝着羊汤,帐帘挑开,哈图姮领着阿罗走进来。
阿罗手里抱着一个不太圆的圆球,圆球比脑袋还大些,外头是红布缝的套子,里面填满干草。
哈图姮抬抬下巴,“这样可以吗?”
眼下时局紧张,探子没办法靠近厉城,更别说往里传信,即便能传过去,如何让对方相信也是个问题。
苏未吟便让她今天做六个红色的圆形布套,填充后形成一个大圆球。
“不够。”苏未吟估算着远距离看到的效果,放下碗,双臂在身前比了一下,“至少得这么大。”
达尔罕在四面城门上都安排了人,布套做好,带出城后再找东西填充,能最大程度避免打草惊蛇。
哈图姮示意阿罗拿下去改,自己走到矮几前,从碟子里抓了几颗奶疙瘩,狐疑问道:“几个大红球,就能让雍国皇子知道是你?”
苏未吟重新端起碗,小口啜着羊汤,垂眸笑道:“当然!”
他除了是雍国皇子,还是小时候替她分担山楂的阿临。
哈图姮撇撇嘴,不懂他们雍国人的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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