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只剩下夏沐和王吏员。
王吏员看着夏沐,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王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夏沐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王吏员搓了搓手,脸上带着几分忧虑:
“夏大人,您心善,下官佩服。
只是……您今天开了这个口子,怕是……怕是后续会有不少麻烦啊。”
他作为体制内的人,太清楚那些同僚的德性了。
消息一旦传出去,甲十六号营有炭,而且还好说话,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到时候,那些闻风而来的吏员怕是能把门槛都踩破。
夏沐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她放下茶杯,长长的叹了口气:
“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冻死在自家门口,什么都不做吧?”
王吏员闻言,心中一震,再看向夏沐时,多了一份由衷的敬佩。
他长叹一声,躬身作揖:“夏大人仁义,下官受教了。”
……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王吏员所料。
甲三营、甲七营和乙二营运回木炭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天时间,就传遍了应天府周边的所有难民营。
一时间,其他负责管理难民营的官吏都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甲十六号营有大量的木炭!”
“何止是有,人家还愿意卖给别的营!刘昌他们几个,一人拉走了五千斤!”
“我的天!五千斤!那怕是能烧好几天!”
“怎么偏生我们营里却没有木炭?”
“咱们营里今天早上又抬出去两个冻僵的了!再不想办法,下一个可能就是你我!”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在各个营地里响起,那些原本还在为取暖问题焦头烂额的吏员们,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下午,天上的雪还未停。
又有两拨人找上了门。
看着眼前这两位同样是一脸憔悴、满眼血丝的同僚,王吏员的表情有些麻木。
果然来了。
夏沐依旧是见了他们。
流程和上午几乎一模一样。
哭诉,哀求,下跪。
夏沐看着他们,心中那份刚刚因为帮助了别人而产生的满足感,已经被一种沉甸甸的压力所取代。
库房里的木炭,虽然有富余,但也经不起这么个“卖”法。
今天卖出去一万五千斤,下午再卖出去一万斤,加起来就是两万五千斤。
库存的六万斤,一下子就少了将近一半。
照这个趋势下去,别说帮别人了,恐怕连自己营地过冬都得成了问题。
她心中开始焦急起来。
必须想个办法。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扩大生产。
增加炭窑,加派人手,日夜不停地烧炭。
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给否决了。
烧炭需要大量的木材。
甲十六号营背靠的这座山林虽然接近300亩,但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无节制地砍伐,不出几年,整座山就得变成秃山。
这完全违背了她可持续发展的初衷。
这是一种饮鸩止渴的办法,治标不治本。
送走下午那两拨吏员后,夏沐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陷入了沉思。
问题,不能这么解决。
她需要一个更高效的取暖方式。
一个能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明朝的技术是指望不上了。
那么……
打定主意,她不再犹豫,转身对跟在身后的袁武吩咐道:
“我离开一下,营里的事情你和王大人多盯着点。”
说完,她乘坐马车径直返回食肆。
大明,皇宫,谨身殿。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手里捏着一份来自应天府府衙的奏折。
奏折上的内容,让他本就因为天气而烦躁的心情,更是添上了一层阴霾。
降温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应天府周边的气温骤降。
对于城里的富户来说,不过是添几件衣服,多烧几个炭盆的事。
可对于城外那些刚刚安置下来的难民而言,这却是一场足以致命的灾难。
奏折上说,仅仅一夜之间,各个难民营中报上来的,因风寒而高烧不退者,就多达数百人。
虽然还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死亡,但这个数字,已经足够让他心惊肉跳。
他知道,这怪不了下面的人。
为了安置这数万难民,朝廷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户部拨了款,工部派了人,难民也一起帮忙,在最短的时间内搭建起了无数简易的木屋。
可简易两个字,就注定了这些屋子只能遮风挡雨,却谈不上什么保暖。
缺衣,少食,再加上居住环境恶劣。
一场寒潮过来,身体本就虚弱的难民们,如何能扛得住?
朱元璋翻阅了一下京城内的库存,脸色越发难看。
库内的棉衣早就全数发往北边的军营,就连可以御寒的炭火也所剩无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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