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梨觉得自己像一朵花儿一样，正在慢慢的枯萎，心里的井已经干枯，浇灌不出半分鲜活的情绪。
窗外明明是响晴的天，阳光金灿灿地洒在庭院里那棵老槐树上，叶子绿得发亮，可她眼里却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什么鲜亮的颜色都透不进来。
今天是安儿的周岁，宫里张灯结彩，宫娥们进进出出，脸上都带着笑，空气里弥漫着糕点的甜香和淡淡的酒香，一派热闹喜庆。
可这热闹是他们的，与她夏小梨无关。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的女子面色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曾经顾盼生辉的杏眼，如今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前面的热闹仿佛与这龙乾宫无关，一道门便隔开了两个世界。
门内是她无声的落寞，门外是属于皇家嫡子周岁宴的喧嚣盛景。
她抬手，指尖轻轻抚过铜镜冰凉的边缘，镜中的自己连一丝虚假的笑意都挤不出来。
安儿……她的安儿，今天该是穿着怎样鲜亮的衣裳，被众人簇拥着，接受那些吉祥的祝福吧。可她这个生母，却只能坐在这里，像个局外人，连靠近那片热闹的资格都没有。
宫娥端着精致的点心盘子从门外经过，脚步轻快，低声说着前殿哪个公公用了新的玩意儿逗得小皇子咯咯直笑，那笑声仿佛穿透了门板，却像针一样扎在夏小梨的心上。
她微微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这龙乾宫，华丽得如同牢笼，困住了她的身，也锁住了她那颗曾经为一人而炽热的心。
她想去瞧瞧安儿的，安儿周岁前几天，她就试图提了，可是姬珩仿佛没听见一般，几不答应也不拒绝，她不知道什么意思？
红鸾看见夏小梨脸色这般难看，便想宽慰她两句，轻声道：“主子，您别太忧心，陛下许是有他的考量。小皇子吉人天相，今日定然平安顺遂。”
夏小梨却只是摇了摇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红痕。她何尝不知红鸾是在宽她的心，可姬珩那副漠然的模样，比直接拒绝更让她心寒。
他是君，她是囚，他甚至吝啬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只让她在这无望的等待中备受煎熬。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稍显急促的脚步声，夏小梨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屏住呼吸望向门口。只见一个小太监低着头快步走进来，对着夏小梨行了个礼，尖细的嗓音划破了殿内的沉寂：“夏娘娘，陛下口谕，让您即刻前往前殿观礼。”
夏小梨浑身一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红鸾也是一脸惊喜，忙不迭地扶着她起身：“娘娘，您看，陛下还是念着您和小皇子的！”
夏小梨却怔怔地站在原地，方才那太监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来不及细想，红鸾已经手脚麻利地为她理了理鬓发，又取过一件水红色的宫装替她披上：“娘娘快些，莫让小殿下等急了。”夏小梨被她推着，一步步朝殿外走去。
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远处前殿的喧嚣声清晰地传来，比刚才宫娥描述的更加真切。
那是属于她儿子的周岁宴，她终于……可以去看看了。
殿外的石板路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烫，夏小梨的裙摆拂过地面，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尘土。
她的手心微微出汗，脚步也有些虚浮，全靠红鸾在一旁稳稳地搀扶着。
红鸾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低声劝慰道：“娘娘放宽心，今日是小殿下的好日子，陛下既然宣您过去，便是天大的恩典，谁也不敢在此刻多嘴多舌。”
夏小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是怕让安儿受委屈，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前方那片攒动的人影和隐约可见的明黄色帷帐。
越往前走，喧闹声便越发清晰，有丝竹管弦之声，有宾客的谈笑声，还有孩童清脆的咿呀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喜庆的海洋。
这声音曾是她在偏殿中日夜期盼却又不敢奢望的，如今真切地涌入耳中，却让她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甚至能分辨出熟悉的声音，以及大臣们略显拘谨的恭贺语。
终于，她们走到了前殿的侧门。
这里比正门要僻静些，却正好能透过雕花的窗棂看到殿内的情景。
夏小梨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透过窗棂向里望去。
只见殿中央铺着一块巨大的波斯地毯，上面摆满了各式物件：印章、毛笔、书本、玉器、算盘、刀剑、胭脂、糕点……琳琅满目，正是周岁宴上必不可少的“抓周”之物。
而在地毯的正中央，一个穿着锦缎小袄的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被乳母抱着，好奇地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那就是她的儿子。
夏小梨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住了，又酸又软。
她的儿子长这么大了，眉眼间依稀有了几分她的影子，更多的却是像极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他正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去抓那枚金灿灿的印章，引得周围的人一阵低低的哄笑。
坐在上首宝座上的皇帝，此刻脸上也带着难得的温和笑意，目光专注地落在小男孩身上，那眼神中的父爱，是夏小梨从未见过的。
就在这时，仿佛有感应一般，那小男孩忽然转过头，小小的脑袋东张西望，目光似乎穿透了人群，直直地投向了侧门的方向。
夏小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那孩子的目光在她藏身的窗棂处停顿了一瞬，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夏小梨却觉得，儿子那双清澈的眼睛，似乎看到了她。
“娘娘，咱们进去吧？”红鸾轻声提醒道，“站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夏小梨咬了咬下唇，是啊，她不能一直躲在这里。这是她的儿子，她是他的母亲，她有权利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完成这重要的仪式。
她挺直了背脊，整理了一下水红色的宫装裙摆，对红鸾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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