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的世界比想象中更逼仄。
无数银白命线如蚕丝般交缠,在头顶织成流动的穹顶,地面泛着淡青色微光,像被水洗过的琉璃。
李瑶的鞋尖刚触到地面,发间命织草的叶片便簌簌抖动起来,根系在她后颈皮肤下窜动,像是急于挣脱束缚去够什么——顺着那股牵引,她抬眼便看见了悬浮在正中央的命灯。
灯身是半透明的青玉,灯芯却燃着暖黄的光,火苗每晃一下,四周命线便跟着扭曲,投在墙上的影子竟成了千万种人生:有少女在桃树下递出定情玉佩,有白发修士在雷劫中捏碎传讯玉符,有婴儿的手扒着汤家雕花摇篮边缘……李瑶的呼吸陡然一滞——最后那幅画面里,襁褓上的并蒂莲绣纹,和汤家祖祠供奉的老夫人陪嫁帕子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这就是命律核心?”她低声自语,脚步不自觉向前。
后颈突然一暖,汤凛的手掌覆上来,带着玄铁剑常年的凉意:“慢些。”他另一只手按在腰间剑柄,寒霜剑的冰纹顺着他手臂爬进袖口,“这里的命线……太活了。”
话音未落,命灯“噼”地爆响一声。
强光刺痛双眼,李瑶本能闭眼,再睁眼时,命灯前多了道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没有具体五官,轮廓却像被水洗过的旧画,带着百年岁月的沉郁。
汤凛的剑“嗡”地出鞘三寸,剑尖直指那身影,冰寒剑气扫过地面,青琉璃顿时凝出霜花。
“不必戒备。”身影开口时,李瑶听见无数声音重叠的回响,像风穿过十二道命碑的孔洞,“我不过是残存在命律里的一缕执念。”他抬手,命灯的光便顺着他指尖流淌,在虚空中勾勒出半张脸——眉骨高挺,眼尾微挑,倒和汤家祠堂里那幅“汤氏先祖”的画像有三分相似。
李瑶突然想起前殿青碑上的试错记录。“您是……命尊?”
“是我。”身影的轮廓清晰了些,“百年前我崩了旧命律,本想以杀止杀重立秩序,却害得三千修士命线错乱;又试以劫定数,结果道统分裂,血洗天命台。”他的声音渐低,像雪落在深潭里,“直到看见汤家血案里那株命织草——它缠上你命线时,我才明白,旧路走不通,得有人用活的人心来养新律。”
汤凛的剑微微发颤,冰纹却褪了下去。
他瞥向李瑶发间蔫软的命织草,突然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
李瑶的掌心被他握得发烫,指腹触到他虎口处常年握剑磨出的茧——这是他无声的安定。
“所以你引我们来。”李瑶的拇指轻轻摩挲他手背,目光却紧盯着命尊,“用命织草做引,用十二块试错碑指路,就为等一个能接住新命律的人。”
命尊的身影突然剧烈晃动,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
他抬手一抓,命灯中飞出两枚巴掌大的命印,一枚是冰蓝色,落进李瑶掌心;一枚是玄铁色,正正砸在汤凛摊开的手心里。
李瑶只觉掌心一烫,命印上的纹路竟像活了般钻进皮肤,在手腕处浮出淡青色的光痕——和命织草的根系轨迹一模一样。
“这是命律的权柄。”命尊的声音开始破碎,“选吧。延续它,你能掌三千世界的命线,却要受律条所缚,再不能为自己活;毁了它……”他的指尖划过汤凛腕间的光痕,“汤家血案里被改乱的命线会彻底崩解,你爱的人,你恨的人,所有与你有关的因果,都会像被暴雨打烂的蛛网,再无重来之日。”
李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汤老夫人摔碎的茶盏里沉底的毒,想起自己跪在祠堂抄了整夜的《汤氏家规》,想起那个雨夜,她在悬崖边被推下去时,命织草的根系如何扎进岩石缝里拽住她的命——原来从那时起,命尊的局就已经布下。
“你早就算准了。”她突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我这种被命运踩进泥里的人,最见不得秩序崩塌后无辜者再被碾碎。”
汤凛的手指在她手心里蜷了蜷,玄铁命印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你选。”他说得轻,却像块压舱石,“我跟着。”
命尊的身影已经淡得只剩轮廓,他最后看了眼两人掌心的光痕,低笑一声:“去试试吧……用活人的温度,养出新的命律。”
话音未落,整个命线大殿开始剧烈震动。
李瑶踉跄一步,汤凛立刻揽住她腰。
她望着掌心逐渐发烫的冰蓝命印,发间命织草突然竖起所有叶片,根系在皮肤下窜成一片,像是在欢呼——她忽然明白,这哪里是选择,分明是命尊用百年试错告诉她:真正的命律,从来不该是刻在碑上的死规矩,而是握在活人手里的,能软能硬的……
“瑶瑶?”汤凛的声音带着点急。
李瑶抬头看他,眼底的暗潮翻涌成火。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覆上命印——
(掌心的命印突然灼烫如沸,一道银白命线从灯中窜出,缠上她手腕。
)
李瑶的指尖刚覆上命印,掌心便像被投入了熔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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