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连下了三夜,清晨推开院门时,泥土的腥气混着草香扑面而来。林羽蹲在菜畦边,发现灵草种子已冒出针尖大的绿芽,豆瓣状的子叶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像沾了两颗星星。向日葵幼苗也蹿高了半寸,茎秆挺着劲儿往上拔,绒毛在晨光里看得清清楚楚。
父亲拄着拐杖站在畦埂上,手里的罗盘指针在 “巽” 位轻轻颤动,铜针映着新绿,泛出温润的光。“你看这草芽,腰杆挺得比谁都直。”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拐杖点地的节奏与芽尖点头的频率奇妙地合拍,“你爷爷说,草木最懂天道,该长的时候绝不偷懒,该歇的时候绝不逞强。”
母亲在灶房蒸青团,艾草的香气顺着烟囱漫出老远。她揉面的力道很特别,掌心推着面团顺时针转三圈,再逆时针转两圈 —— 这是奶奶传的 “阴阳揉面法”,说这样蒸出来的团子才筋道。竹屉里的青团摆成五行,每行三个,正好是《周易》里 “参伍以变,错综其数” 的排列。
王阿婆挎着竹篮来送春笋,笋壳上还沾着湿漉漉的泥。“后山挖的,刚冒尖儿就给你们送来。” 阿婆用指甲剥去笋衣,露出嫩白的笋肉,“你爷爷当年教我腌笋,说要一层笋一层盐,就像做人得有张有弛。”
剥好的春笋切在青花瓷盘里,断面的纤维像细密的年轮。林羽焯水时,发现笋块在沸水里翻滚的轨迹呈螺旋状,与终南山药田的梯田轮廓如出一辙。天书在樟木箱里微微发烫,他知道那是在说 “曲则全,枉则直”—— 就像这春笋,看似柔弱的卷曲,藏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念善的父亲扛着锄头来帮忙翻地,锄刃入土的角度总是四十五度,既不会伤及灵草的根须,又能把板结的泥土翻松。“我爸说种地得顺着地势,就像说话得顺着人心。” 他擦汗时摘下的草帽,檐边磨破的地方补着块蓝布,针脚走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实在劲儿。
父亲坐在小马扎上看他们干活,手里转着鲁班锁。木块碰撞的 “咔嗒” 声,与锄头翻土的 “沙沙” 声、远处卖花人的吆喝声,在院子里织成张温柔的网。林羽突然想起爷爷手札里的话:“天地间的声响,都是道的言语,就看你听不听得懂。”
中午的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新叶,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林羽翻晒爷爷的道袍时,银线绣的太极图在阳光下闪着光,衣摆处磨破的地方,露出里面的衬布,上面用毛笔写着行小字:“道在履中,不向外求。” 字迹是爷爷的,墨色已有些发灰,却依然透着股沉静的力量。
道袍的袖口缝着个锦囊,拆开一看,里面装着些干燥的桂花,香气虽淡,却清冽得能透心脾。林羽认出这是终南山的金桂,去年秋天苏清鸢寄来过同款。锦囊内侧绣着只小小的蝴蝶,翅膀上的纹路,与灵草叶子的脉络完全一致。
下午整理西厢房时,林羽在樟木箱底摸到个硬纸筒。打开一看,是幅卷轴,画的是终南山清虚观的全景,水墨淡彩,笔触苍劲。山腰的药田用朱砂勾勒,田埂的走向恰好是八卦的方位,其中一块田地里,画着个戴斗笠的老者正在锄草,身形与爷爷极像。
画轴的末端题着行字:“心在田畴,道在禾苗。” 落款是 “清虚子”,正是爷爷在观里的道号。林羽展开画卷时,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药田的位置,朱砂突然泛起淡淡的红光,与菜畦里的灵草芽遥相呼应,像有股无形的气在流转。
秦风道的包裹傍晚时送到,里面是苏清鸢亲手绣的帕子,上面绣着株灵草,叶片上的露珠用银线勾勒,在灯下闪着光。“清鸢说这帕子能安神,” 秦风道的信里写道,“她的药田长出了新苗,说和林大哥种的是同批种子,就像隔着千里结了亲。”
母亲把帕子叠成三角形,压在父亲的枕头下。“你看这针脚,密得像蚕吐丝。” 她的指尖抚过灵草的叶片,“姑娘家的心细,绣出来的草都带着笑模样。” 父亲拿起帕子凑近鼻尖,银线的凉意混着艾草香,让他忍不住打了个舒服的喷嚏。
夜里起风时,菜畦上的塑料薄膜被吹得 “哗哗” 响。林羽起身去固定薄膜,发现灵草的新芽在风中摇晃,却始终没折断 —— 茎秆底部微微弯曲,像打了个巧妙的折,既卸了风力,又没伤着嫩芽。他突然想起《道德经》里 “柔弱胜刚强” 的话,原来草木早就把生存的智慧写在了风里。
月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林羽坐在门槛上翻看爷爷的手札,其中一页贴着张泛黄的药方,上面写着 “灵草配伍:春分后采叶,夏至后取茎,秋分后收根,冬至后存种”,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太阳,与苏清鸢寄来的帕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手札里还夹着张老照片,是爷爷和个穿道袍的年轻人在药田边的合影。年轻人眉眼清秀,手里捧着株灵草,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父亲说那是陈医生的父亲,“当年在观里跟你爷爷学医,这张照片还是你奶奶拍的,相机里的胶卷还是托人从城里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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