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的夜色很深,营帐内,多阔霍正紧闭双眼,盘腿坐着,宛若雕塑一般。
而在那具身体深处,是一片无垠的荒芜。
降臣感觉自己像是在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中行走。
脚下是滚烫的沙砾,头顶是灼人的烈日,四野茫茫,除了沙丘,还是沙丘。
她的嘴唇干裂,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
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如同跗骨之蛆,在她一片混沌的脑海里盘旋,却始终找不到落点。
每一次试图回忆,都只能引来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更加深重的晕眩。她只能本能地向前走。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降臣茫然地回头,看到几个骑兵正快速接近。
他们穿着粗糙的皮袄,身上挂着兽骨和羽毛制成的饰物,脸上覆盖着防风沙的布巾,只露出一双双锐利的眼睛。
见到降臣,其中一人勒住缰绳,战马发出一声嘶鸣。那骑兵掀开布巾,露出一张带着奇异图纹的脸,他朝着降臣大喊,语气带着惊愕:
“多阔霍!你怎么到这了?!大萨满正在祭祀之地等你,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降臣……不,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她浑身一颤,仿佛有一道电流穿过她麻木的神经。多阔霍?是在叫我吗?!
她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看着那个喊话的骑兵,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同伴,他们的眼神似乎都带着狂热?
“我……”她终于挤出一个沙哑的字。
那名骑兵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他跳下马,动作矫健,走到她面前,仔细打量了她一下,眉头微皱:“是之前的祭祀累着了吗?”
他自顾自地点点头,像是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快跟上吧,多阔霍,没有你,沟通祖灵的祭祀无法完成。驼队就在前面,我们护送你过去。”
不由分说,他和另一个骑兵将降臣扶上了一匹空置的战马。马蹄再次踏动,载着浑浑噩噩的她,向着沙漠深处行去。
没过多久,一支庞大的骆驼队伍出现在视野里。
数十峰骆驼驮着沉重的货物,覆盖着色彩斑斓、纹绘着原始图腾的毛毡,在驼铃空灵的回响中,缓慢而坚定地前行。
牵着骆驼的人们同样穿着充满蛮荒气息的服饰,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兽骨或羽毛装饰,看到降臣。
或者说,看到他们眼中的“多阔霍”在骑兵护送下回来,纷纷停下脚步,右手抚胸,深深地低下头,姿态无比恭敬。
那种整齐、沉默的敬意,让降臣感到一阵莫名的疏离。
她本能地知道,她似乎不属于这里。
但周围的一切,包括她胯下这匹温顺的战马,都在无声地告诉她——你就是“多阔霍”!
驼队继续前进。白天,烈日灼心;夜晚,寒气刺骨。
星空低垂,仿佛触手可及,但远处的星光,只让她感到更加孤独。
骑兵和驼队的人偶尔会和她说话,内容大多围绕着“祭祀”、“祖灵”、“萨满”以及她作为“多阔霍”曾经展现过的、她毫无印象的“伟力”。
“多阔霍大人,您还记得您上次的祭祀吗?”一个年轻的骑兵眼中闪着光,充满期待地问。
降臣只能茫然地摇头。
对方却不以为意,反而露出“果然如此,大人定是在与祖灵深度沟通”的理解表情。
类似的对话不断发生,像是一把把无形的刻刀,在她空白的记忆里,试图雕刻出另一个人的轮廓。
她开始恍惚,开始怀疑。难道我真的是多阔霍?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疯狂地缠绕住她的意识。
她看着自己这具身体,这双手,这身不知何时替换上的、与驼队众人风格相似的衣袍……
陌生感依旧存在,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也同时在他心中浮现。
这路似乎永无止境。某一天,他们遇到了一场巨大的沙暴。
天地间一片昏黄,狂风怒吼,沙粒密集,打得人睁不开眼,站不稳脚。
驼队陷入混乱,人们惊恐地呼喊着,紧紧抱住骆驼的脖子,或者匍匐在沙地上。
就在这天地之威面前,降臣感到体内某种沉睡的东西,似乎被唤醒了。
一股灼热的力量,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涌起,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嘴里发出连自己都不理解的、古老晦涩的话语。
奇迹发生了。
以她为中心,一个无形的气旋扩散开来,狂暴的风沙在接近她周围十丈范围时,竟缓缓绕行而过。
原本,混乱的驼队在这片突兀的宁静中得以喘息。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降臣自己。他们望向她的目光,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加炽热的崇拜。
“多阔霍!果然是多阔霍大人!”
“祖灵庇佑!感谢多阔霍大人!”
欢呼声在风沙的余威中响起。而降臣心中的迷茫更是达到了顶点。
沙暴过后,路途继续。但降臣的心境已经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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