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鼎十八年的初春,寒意尚未完全退去,靖朝这台精密而庞大的帝国机器内部,却仿佛有炽热的岩浆在奔涌。旧有的平衡被打破,新的力量在崛起,朝堂、边疆、远洋、乃至思想领域,都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古里港的平静被彻底打破。葡萄牙驻果阿总督府无法再容忍靖朝商站对其垄断地位的持续侵蚀,一支由三艘重型卡拉克战舰、五艘盖伦快船组成的特混舰队,在悍将迪奥戈·德·索萨的率领下,悍然闯入古里港外海,呈战斗队形展开黑洞洞的炮口,向扎莫林和靖朝商站发出了最后通牒:限令靖朝商站十五日内关闭撤离,并赔偿葡萄牙东印度公司“巨额商业损失”,否则将“采取一切必要手段”。
面对赤裸裸的武力威胁,商站内人心惶惶。指挥官赵启明深知,己方仅有两艘改装过的武装商船和少量陆战队员,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他更明白,此刻退缩,意味着帝国在西洋数年心血付诸东流,刚刚打开的局面将彻底关闭。
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避其锋芒,固守待援。他命令商站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所有人员编入守备队,依托坚固的围墙和预设炮位进行防御。同时,他派出一名胆大心细的通事,冒着被葡军拦截的风险,乘坐快船星夜赶往旧港求援。更重要的是,他起草了一份措辞激昂的《告西洋诸邦书》,通过秘密渠道散发给古里扎莫林、柯钦统治者以及其他印度西海岸土邦。文中历数葡萄牙人横行霸道、垄断贸易、凌虐土民的罪行,并宣称:“我大靖乃天命所归,奉天承运,抚驭万邦。今遣使西洋,非为掠地争利,实欲通有无、兴文教、保商旅、共享太平。葡夷暴虐,人神共愤,若诸邦能明辨是非,共抗暴葡,则西洋之福,万民之幸也!”
这份文书,将一场商业和军事冲突,巧妙提升到了“天命”与“暴政”、“仁义”与“贪婪”的意识形态对抗层面。它在古里乃至更广的范围内引发了巨大反响,许多长期受葡萄牙压迫的土邦贵族和商人暗中叫好,扎莫林的态度也变得更加摇摆。西洋的棋局,因靖朝这手“政治牌”和“道义牌”,变得更加复杂微妙。葡萄牙舰队虽然强大,却也不得不考虑强行进攻可能引发的广泛反抗和政治后果,一时间竟有些投鼠忌器。
京城,随着帝国疆域和事业的急剧扩张,两位皇子所代表的道路分歧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角逐,终于从暗流涌动走向了台面。
导火索源于一次关于“靖海通商银号”未来走向的御前辩论。皇次子楚琙在程青等开拓派的支持下,提出了一份激进的《扩增银号权能疏》,主张大幅扩大银号资本,赋予其在全国乃至海外主要商埠发行法定银票、经理国库收支、甚至为大型开拓项目提供风险投资的超级职能,使其成为“帝国财阀”,以更高效地支撑海外扩张。
“此乃与民争利之极致!更是要将国家命脉系于商贾之手!”保守派官员激烈反对,“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皇长子楚琰这次没有沉默,他起身陈奏,语气沉稳却分量十足:“父皇,二弟所议,雄心可嘉。然金融之事,关乎国本,牵一发而动全身。银票超发,若无足够金银或实物为锚,必致物价腾贵,民不聊生,前朝宝钞之弊,殷鉴不远!且将如此巨权授予一机构,若无相应制衡,恐生大患。儿臣以为,开拓需资金,然当以稳固财政、引导民间资本为主,而非创设一不受控之巨兽。”
他的论点得到了户部、都察院乃至部分务实派开拓官员的认同。双方在御前引经据典,激烈交锋,观点针锋相对,几乎撕破了以往那层温和竞争的面纱。支持楚琙的,多是新兴的海贸利益集团、部分锐意进取的少壮派军官和技术官僚;而聚集在楚琰身边的,则是传统的士绅阶层、注重内政民生的地方官员以及担心金融风险的稳健派。
龙椅上的楚骁,面无表情地听着儿子的争论和臣子的站队,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他清晰地看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帝国未来:一条是楚琙描绘的,以强大的国家资本和海军为驱动,积极介入全球贸易,充满活力却也风险巨大的海洋帝国;另一条是楚琰坚持的,以稳固的农业和内部市场为基础,谨慎拓展外部利益,更注重内部均衡与稳定的传统大陆帝国。他迟迟未立太子,本意是让二子磨砺竞争,择优而立,如今却似乎造成了朝堂的分裂。这次辩论,标志着储位之争已完全公开化,帝国的未来航向,到了必须做出抉择的十字路口。
福州船厂,笼罩在“镇海级”设计困境上的阴霾,终于被一道灵光刺破。那位曾提出“更高压力锅炉”设想的年轻设计师,在几乎不眠不休的钻研和无数次失败后,结合了一些西洋传入的力学知识和格物院自身的材料研究成果,提出了一种全新的“水管式锅炉”构想。
与传统的大容积、单炉膛“麒麟”锅炉不同,这种新锅炉内部布满了细密的管道,水流在管道中循环,受热面积大大增加,能更高效地产生高压蒸汽。同时,他改进了锅炉的燃烧室结构,并大胆采用了一种新研发的、掺入特殊黏土烧制而成的“耐火砖”作为内衬,以承受更高的温度和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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