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里面!宿主!快!他快不行了!】小柒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电子破音。
苏禾走到圈门前,伸手握住那根冰冷的、带着冰碴的木棍。指尖用力。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在风声中几不可闻。那根插得死死的木棍,应声而断。断口处,是新鲜木茬。
她推开了那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圈门。
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恶臭扑面而来,混合着刺骨的寒气,像一只冰冷的、腐烂的手,猛地攥住了苏禾的呼吸道。她微微屏息,迈步走了进去。
猪圈不大,角落里胡乱堆着些早已发霉发黑的陈年烂草。地面是踩得板结、浸透了粪尿的污泥,此刻冻得硬邦邦,凹凸不平。圈里并没有猪,只有角落里一小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微微颤抖的黑影。
那是一个孩子。
一个瘦小得如同刚断奶就被抛弃的幼兽般的孩子。
他蜷缩在猪圈最冰冷、最肮脏的角落,身下只有一层薄薄的、结了冰碴的烂草。身上裹着几片根本不能称之为衣服的破布条,裸露在外的皮肤——脚踝、小腿、胳膊肘、脸颊——冻得一片青紫,布满了骇人的冻疮,有些已经溃烂流脓,在昏暗中闪着一点暗沉的光泽。
他像一只被世界彻底遗弃的小狗,将身体蜷缩到极限,脑袋深深埋在膝盖和手臂之间,瘦骨嶙峋的脊背随着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极其艰难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破风箱般的、极其微弱的抽气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止。
生命之火,在这冰窟地狱里,微弱得只剩下一点随时会被吹灭的残烬。
【生命体征低于临界值!体温过低!严重营养不良!多处冻伤感染!宿主!快!快抱他出去!用您的体温温暖他!给他食物!给他爱!《育儿手册》…】小柒的声音尖锐得快劈叉了。
苏禾没有动。
她就站在距离那孩子几步远的地方,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精准地扫过孩子身上每一处伤痕和冻疮,评估着这具小小身体所承受的极限痛苦。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没有小柒期待的同情或母性光辉,只有一片近乎残酷的冷静,以及一丝…被强行扰了退休清梦的、深藏的厌烦。
爱?感化?体温温暖?
苏禾的目光掠过孩子溃烂流脓的冻疮,掠过那身沾满污秽、散发着浓重病菌的破布条。直接抱?那只会让感染更严重。
就在小柒急得快要数据乱流、原地爆炸的瞬间,苏禾动了。
她没有走向那个蜷缩的孩子,反而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猪圈,并且轻轻带上了那扇破门——当然,插门的棍子已经断了。她回到自己那间冰冷的土坯房,走到墙角那个同样破旧、落满灰尘的炕柜前。
“吱呀——”
柜门被拉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件打着厚重补丁的旧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却洗得发白。苏禾的手指在柜子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摸索了一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开声。
柜子内侧一块不起眼的木板微微凹陷,露出一个仅容一只手探入的狭小空间。这是“苏招娣”的秘密,一个她临死前用尽最后力气藏匿的、属于她自己的小小私产。
苏禾的手探了进去。
当她收回手时,掌心多了一样东西。
一颗用半透明、印着简陋红色花纹的蜡纸包裹着的奶糖。
在1960年这个饥荒席卷全国、树皮草根都被啃光的寒冬,在靠山屯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北方小村,这颗奶糖所代表的含义,远超它本身的甜味。它是奢侈品,是硬通货,是能让人眼红发狂、甚至豁出命去的存在。
【宿…宿主?您…您拿糖干什么?他现在需要的是温暖!是急救!是爱!】小柒看着那颗糖,电子脑瓜子嗡嗡的,完全无法理解宿主的脑回路。《育儿手册》里没有这一条啊!危急时刻掏颗糖出来?这操作太骚了!
苏禾对脑内的聒噪充耳不闻。她捏着那颗小小的奶糖,重新走出屋子,再次来到猪圈门口。
寒风依旧凛冽如刀。
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捻开糖纸。动作很慢,很轻,尽量不发出任何可能惊扰到里面那个惊弓之鸟的声音。
蜡纸被剥开,一股极其微弱、却在此刻冰冷污浊的空气里显得无比清晰、无比诱人的甜香,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那是一种纯粹的、浓郁的奶香和蔗糖的甜味混合的气息,带着温暖和饱足的暗示,是这绝望寒冬里最不可能出现的、天堂般的味道。
苏禾捏着那颗乳白色的、小小的奶糖,将它轻轻放在圈门口内侧一块稍微干净点的冻土上。位置很讲究,刚好是里面的孩子只要微微抬头,就能清晰看到的地方。
然后,她后退了两步,退到猪圈入口的阴影之外,让自己彻底融入外面更深的黑暗里。她收敛了所有气息,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静静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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