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天光被墨色吞噬,海天彻底沦为混沌。然而昭宁关外,却是另一番地狱般的景象——上百艘海盗船组成的庞大舰队,如同浮于冥河之上的幽灵军团,桅杆上悬挂的惨白骷髅旗在腥咸的海风中狂舞。船身撞击海浪的轰鸣、粗野亢奋的嚎叫、以及密集如雨点般的战鼓声,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音浪,率先扑向沉默的关墙。
舰队呈尖锐的箭簇阵型,试图以最强点撕裂防线。冲在最前方的数艘艨艟巨舰,船首包覆着锈迹斑斑的铸铁撞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嗜血的幽光。甲板上挤满了赤裸上身、涂抹着诡异油彩的海盗,他们挥舞着弯刀、斧头和钩索,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疯狂的光芒,仿佛昭宁关已是唾手可得的猎物。在舰队中央,一艘特别高大的旗舰格外醒目,船头矗立着一尊狰狞的龙头雕像,旗杆上飘扬着那面绣有金色龙纹的黑色大旗——的标志。
关墙之上,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兵士们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火油、皮革和钢铁的冰冷气味,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名为的气息。所有弩机绞弦已张至极限,弓箭手的三棱箭镞已搭上弓弦,滚木礌石堆积在垛口边缘,闪着幽冷的寒光。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瞟向城墙后方,那些被厚重油布覆盖着的、如同沉睡巨兽般的庞大轮廓——云舒设计的巨型投石机,震海炮。它们是这场防御战中最令人未知,也最令人期待的变数。操作它们的炮兵,是经过数月秘密训练、手法娴熟的精锐,此刻正如抚摸爱人般,最后一次检查着炮梢、配重箱和抛射兜的每一个环节。
炮兵队长名叫张大力,是个身如铁塔的壮汉,曾在军中担任弓弩手二十年。当云舒提出要建造这种超越时代的武器时,是张大力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并亲自挑选了最精锐的士兵组成炮兵队。此刻,他正跪在第一台震海炮前,手指仔细检查着每一个连接点,额头上的汗珠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兄弟们,张大力的声音低沉但充满力量,王妃说这震海炮能打八百步,比我们最快的箭还要远。我不懂那些复杂的原理,但我知道一点——王妃从不说谎。今夜,我们要让那些海盗知道,什么叫天降神罚
炮兵们齐声应和,眼中闪烁着对胜利的渴望和对新式武器的信心。
墨临渊屹立在墙头最高处的指挥位,玄甲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他面无表情,如同磐石,唯有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透过面甲的缝隙,冷静地测算着敌舰的速度、距离,以及海浪的起伏。他的右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位经历过无数战场的王爷,此刻心中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不仅是一场战斗,更是对昭宁关、对云舒心血的终极考验。
在他的视线中,敌舰越来越近,已能看清甲板上那些狰狞的面孔。海盗们的嚎叫声夹杂着各种语言,有沿海方言,有异域口音,甚至还有官话——这证明这支舰队背后,有着难以想象的支持力量。
云舒位于他侧后方不远处的弩机指挥位。她没有披甲,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冷静专注的侧脸。她的面前,摆放着一套特制的沙漏和标有精确刻度的量尺,用于辅助测距。在她身边,是李大牛和几个精通数学的年轻工匠,他们负责计算射击参数,记录每一次射击的效果,以便及时调整。
王妃,李大牛小声报告,根据敌舰速度,预计再有半柱香时间,首舰将进入八百步范围。
云舒点点头,目光不离海面:让张大力准备。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敌舰水线,不是甲板。击沉一艘,胜过杀死百人。
李大牛迅速将命令传达给传令兵。他的手有些发抖,但眼神坚定。这位年轻士兵,已在短短两日内完成了从渔民到战士的蜕变。
在关墙的另一侧,赵铁柱带着他的小队守卫着最危险的一段城墙。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兵,今夜格外警惕。他不仅是因为敌人的规模,更因为在海盗舰队中,他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那是十年前让他失去所有兄弟的仇人。
柱子哥,王小虎紧张地问,他们...他们真的会攻上来吗?
赵铁柱没有立即回答。他望着海面上那些跳动的火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小虎,记住我今天教你的三件事。第一,相信你的装备;第二,相信你的兄弟;第三,相信你守护的东西。他拍拍王小虎的肩膀,今夜,我们不仅要守住城墙,还要守住十年前失去的东西——尊严与正义。
王小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握紧长矛的手不再颤抖。在死亡面前,有些人会崩溃,有些人会成长。王小虎,正在后者之列。
进入八百步!了望塔上,哨兵声嘶力竭的报数声穿透夜空。
海盗舰队开始出现细微的变阵,两翼的轻舟试图加速包抄,同时,零星的、带着火焰的箭矢如同垂死的萤火虫,从敌舰上抛射而出,大多数无力地坠入海中,偶有几支钉在关墙外壁上,火焰迅速被兵士扑灭。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心理威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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