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找到“寂雪”砚后的几日,苏喆表现得愈发沉静。
他依旧按时服药,在春桃的搀扶下于室内缓缓活动,大部分时间则是对着那几本残书和那方旧砚“发呆”,偶尔会用手指虚划,似乎在揣摩字形画意。在春桃和可能存在的窥探者眼中,他完全是一个病弱失势、只能靠一点残破旧物寄托精神的可怜庶子。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苏喆的耳目却前所未有地敏锐起来。他通过春桃,时刻关注着正院萱草堂的动静。
春桃带回的消息,正一步步印证着他的预料。
“……听说夫人这几日心情很不好,昨儿个还发落了一个插花不小心碰碎了瓶儿的丫鬟……”
“……钱嬷嬷往外面跑得更勤了,好像是在寻访什么古画,但每次都空着手回来,脸色难看得很……”
“……侯府又派人来催问寿礼准备得如何了,夫人应付过去后,在屋里摔了个茶盏……”
压力正在王氏身上累积。侯府老太君的寿宴迫在眉睫,寿礼若不能出彩,甚至出了纰漏,影响的不仅是王氏在娘家的脸面,更是永昌伯府与靖安侯府的关系。这对于一心维系家族荣耀、并希望借侯府之力巩固自身地位的王氏而言,是绝不能接受的。
苏喆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王氏此刻,就像一头焦躁的困兽,任何一根可能的救命稻草,她都会死死抓住。
但他不能自己送上门去。主动献宝,价值自损。他需要创造一个情境,让王氏“不得不”来问他,让他“被迫”展现出价值。
机会很快来了。
这日清晨,天空阴沉,飘着细密的雨丝。春桃从大厨房回来,带回来一个确切的消息。
“少爷,奴婢听真切了!侯府老太君的寿宴,就定在五日后!府里负责采买的车马都增加了,说是要预备寿宴那日府里上下额外的赏钱和用度。”
五日后!
苏喆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最后的时间底线,已经清晰。
他沉吟片刻,对春桃吩咐道:“今日天气潮闷,我胸口有些发堵,那药……暂且停一次吧。”
春桃一愣,担忧道:“少爷,这怎么行?您的身子……”
“无妨,”苏喆摆摆手,脸上适时地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气息也显得有些急促,“只是觉得那药性太燥,缓一缓或许更好。你去……将我们前几日得的那些旧书和那方砚台拿来,我看看书,静静心或许就好了。”
春桃见少爷坚持,且脸色确实不好,不敢违逆,只好依言将那个蓝布包裹取来。
苏喆将那几本残书,尤其是那本《秦州风物略》,摊开放在手边,然后拿起那方“寂雪”砚,置于最显眼的位置。他并未刻意摆放,只是那么随意地搁着,仿佛只是随手拿来看看。
他则靠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呼吸时而平稳,时而略显紊乱,一副病体不适、强自支撑的模样。
他在等。
等一个“恰好”前来探视,或者“恰好”有事经过的人。而这个人,最大的可能,就是钱嬷嬷。
果然,不出他所料。
约莫午时刚过,院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比平日里春桃的脚步声要沉重些。紧接着,是钱嬷嬷那带着惯有假笑的嗓音在门外响起:“七少爷可在屋里?老奴奉夫人之命,来看看少爷身子可大好了?”
来了!
苏喆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故意将呼吸放得更沉重了些。
春桃连忙去开门,将钱嬷嬷迎了进来。
钱嬷嬷一进屋,目光便如同探照灯般,迅速在屋内扫过。依旧是那般破败景象,但当她看到苏喆床榻边矮几上摊开的残破书籍,以及那方格外显眼的旧砚时,眼神微微一动。
“嬷嬷来了……”苏喆挣扎着要起身,却引得一阵剧烈的咳嗽,脸上潮红更盛。
“少爷快别动!”钱嬷嬷连忙上前虚扶一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瞟了一眼那方砚台,“夫人惦记着少爷,特意让老奴来瞧瞧。少爷的脸色……似乎比前两日还差些?可是药不对症?”
“有劳母亲挂心。”苏喆喘匀了气,虚弱地靠回去,声音沙哑,“许是天气反复,有些不适,不碍事。只是躺着无聊,看看这些旧书,打发时间罢了。”他随手拿起那本《秦州风物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上关于“终南”、“古砚”的模糊字迹。
钱嬷嬷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落在了那本书上,又迅速移回那方砚台。她毕竟是王氏的心腹,见识还是有的,那砚台虽然破旧,但石质似乎有些特别,尤其是那底部的冰裂纹,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有些别致的韵味。
一个病弱的庶子,反复观看几本残书和一方旧砚……这场景,结合他之前那句石破天惊的“林大家山水”,让钱嬷嬷心中疑窦丛生,也升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她忍不住试探道:“少爷真是雅致,病中还不忘读书习字。这砚台……看着倒是古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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