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时空剥离感如潮水般退去,苏喆的意识率先沉入一具新的身体。
首先感知到的,并非视觉,而是一种弥漫在空气里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松节油的刺鼻,混合着高级颜料独特的矿物质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陈年灰尘与朽木混合的霉味。这味道构成一个封闭世界的基调。
他睁开眼。
视野有些模糊,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他正坐在一张冰冷坚硬的靠背椅上,身处于一个极其宽敞,却异常杂乱的空间——画室。
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深红色天鹅绒窗帘半掩着,仅有几缕稀薄的、仿佛带着重量的午后光线挣扎着透入,在布满颜料斑点、原本颜色已不可考的地板上投下昏沉的光斑。光线中,无数尘埃如微小的浮游生物,在无声地狂舞。
画室的中央,一个穿着沾满各色颜料工作服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对着一面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巨大画板,手臂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地挥动。画笔与画布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近乎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那是本界的气运之子,天才画家,顾云深。
而苏喆此刻的身份,是他的专属模特,林见。
记忆碎片如被强行撕扯的画卷,涌入苏喆的脑海,带着原主残留的、冰冷的绝望。
林见,一个家道中落的青年,因一副被顾云深惊为天人的、极具破碎感的苍白皮相,被选中成为其“缪斯”。起初,他以为这是命运的转机,能让他摆脱贫困,甚至触碰到艺术的边缘。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踏入的不是艺术殿堂,而是一座华丽的囚笼。
顾云深是一个偏执到近乎疯魔的艺术家。他追求一种极致的、剥离了所有世俗情感的“纯粹美”。而林见,就是他眼中最完美的载体——一张可以随意涂抹、承载他疯狂艺术理念的“白纸”。
为此,顾云深严格控制着林见的一切。饮食、作息、甚至情绪。他要求林见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直至肌肉僵硬、肢体麻木。他剥夺了林见与外界的几乎所有联系,将他圈禁在这间巨大的画室里,像饲养一件珍贵的易碎品。
原主的悲剧结局在苏喆脑中浮现:在一次长达十小时的静止姿态后,林见因体力不支和长期营养不良,晕厥后未能再醒来。而顾云深在他生命最后时刻,关注的竟是他脸上那抹因虚弱而呈现的、“恰到好处”的脆弱与苍白,并以此为灵感,完成了他的传世名作《永恒的静默》。林见的死亡,成为了这幅画最绝妙的注脚。
“真是……令人作呕的艺术。”苏喆在心底冷笑。即便历经百态,这种将活生生的人视为纯粹工具的行径,依然能激起他本能的厌恶。
【界域:画家模特界(编号17)】
【核心任务:扭转“林见”的悲剧命运,摆脱“苍白缪斯”的囚徒身份,并获取本界核心天赋“观察入微”。】
【任务提示:本界气运缠绕于“视觉艺术”与“情感表达”。真正的“观察”,并非被动地“被观看”,而是主动地“洞察”本质。】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精准。苏喆不动声色地开始评估自身状态。
这具身体异常虚弱,四肢百骸都透着一种深沉的疲惫与寒意,那是长期保持固定姿势和营养不良导致的气血不畅。精神上也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麻木与压抑,是原主长期处于这种窒息环境下的后遗症。
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呼吸,试图让更充足的氧气进入肺部,驱散那股萦绕不去的虚弱感。目光则开始真正地“观察”这个他即将破局的世界。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接受视觉信息,而是主动调动起历经十六界磨砺出的洞察力。他的视线掠过顾云深微微弓起的背影,落在他正在创作的画布上。
画布上,是一个少年的半身像。正是林见,或者说,是“苏喆”此刻的脸。
但画中的形象,让苏喆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绝非写实。画中的“林见”面容模糊,仿佛笼罩在一层永恒的薄暮之中,唯有那双眼睛被刻意放大,空洞、茫然,如同两潭失去生机的死水。色彩是压抑的冷色调,大片大片的灰白与靛蓝交织,将少年勾勒得如同一个精致却毫无灵魂的人偶。整幅画透着一股强烈的、被扭曲的“美”,一种剥离了生命力的、冰冷的“完美”。
“这就是他眼中的‘纯粹’?”苏喆心中了然。顾云深要的不是林见这个人,而是他身上那种可以被肆意解读和塑造的“苍白”与“脆弱”。他的艺术,建立在榨干模特的精气神之上。
就在这时,顾云深作画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没有回头,冰冷而带着一丝不耐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如同石块投入死水:“你的呼吸,乱了。”
苏喆心中一凛。好敏锐的感知。画家对于模特的任何细微变化,尤其是这种打破“静止”的变化,都异常敏感。这是长期观察训练出的本能。
按照原主的性格,此刻应该会感到惶恐和不安,立刻道歉并努力调整。
但苏喆没有。
他反而微微抬起头,让那从窗帘缝隙透入的、稀薄的光线,更多地落在自己脸上。他用一种带着些许疲惫,却又异常平静的语气,轻声回应,声音不大,却足以在寂静中清晰地传递过去:
“顾先生,窗外的光,移动了三分之二英寸。您画布左上角的蓝色,与三小时前相比,饱和度降低了大约百分之五。”
话音落下,画室里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死寂。
顾云深挥笔的动作彻底停滞了。
他依旧没有回头,但苏喆能感觉到,那道原本完全沉浸在画布上的、狂热的精神力,有那么一瞬间,如同探照灯般,骤然扫向了自己。
沙沙的画笔声消失了。
只剩下尘埃,在昏黄的光柱中,继续着它们无声而疯狂的舞蹈。
苏喆维持着原本的姿态,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刚才那句精准到近乎诡异的观察,只是随口提及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知道,第一颗石子,已经投了出去。
在这片名为“画室”的死水中,第一圈涟漪,已然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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