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那声 “脏” 字,如巨石砸穿深潭冰层。沈静姝以 “器灵不适” 四字压下明面波澜,可乾元殿铜鹤香炉里的龙涎香,却总在无人时凝出扭曲的烟缕 —— 如同那些在朱墙夹缝中滋生的流言。朝堂上,官员们垂首时袖摆的摩挲声都透着小心翼翼,看向晨曦阁的目光里,敬畏与忌惮拧成了无形的绳。那道 “渊寂” 级守护令,让鎏金朱门成了隔绝窥探的界碑,却也让阁内星灵的传闻,在暗处疯长成更茂密的阴影。
三皇子府的药味,已弥漫了整座街巷。
太医院院判第三次跪在殿前,呈上的脉案依旧写着 “心神惊悸,情志失调”,可袖中密报却藏着更刺骨的真相:萧澜每夜亥时必醒,指甲抠得锦被绽线,呓语里 “红眼睛爬进来” 的碎句,混着牙齿打颤的声响,能穿透三重窗棂。汤药碗盏换得愈发频繁,青瓷碗沿凝着的药渍,在烛火下竟泛着与皇陵玉璧同源的暗红。
废帝旧部的喉舌,已在勋贵私宴的酒气里活络起来。“星灵过处,稚子遭殃” 的低语,像淬了毒的针,借着碰杯声刺入人心。有人故意将茶盏摔在青砖上,裂出的纹路恰如皇陵玉璧的裂痕,引得满座沉默 —— 这无声的指摘,比明着弹劾更阴毒。
沈静姝的旨意却来得温和。八抬木箱送抵三皇子府时,封条上的帝印灼眼:千年雪参浸在琉璃盏中,龙须草编就的安神枕绣着北斗七星,连侍疾的老嬷嬷都得了一匹染着月华的云锦。最郑重的是两名皇室供奉,随身带着刻有开国帝纹的药鼎,姿态谦卑得挑不出半分错处。
“陛下这是…… 要养着这枚棋子?” 秦岳在御书房外叩响玉圭。
沈静姝正摩挲着璃龙佩,指尖抚过佩上突然浮现的细碎星纹:“养着,才好钓出后面的渔翁。” 佩身传来的微热,像先帝在暗处递来的警示。
这夜,月被浓云吞得只剩一点昏黄。
三皇子府内室的烛火,已颤巍巍燃到第三更。萧澜蜷缩在锦被里,小脸烧得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前碎发被冷汗浸成一缕缕,贴在皮肤上学着玉璧的纹路蜿蜒。两名太医对着脉案唉声叹气,银针刺入穴位时,他眉峰都未动一下 —— 唯有喉间偶尔溢出的 “嗬嗬” 声,像有什么东西在肺腑里钻动。
突然,锦被猛地鼓起!
萧澜直挺挺坐起身,双眼睁得滚圆,瞳孔深处那抹暗红如活物般窜动,竟在眼白上拖出蛛网状的痕迹。他挥手推开试图按捺他的内侍,那力道足以将成年男子掀翻在地,内侍撞在描金柱上,锦缎官服瞬间被无形的寒气冻出白霜。“嗬…… 嗬……” 喉间的低吼混着涎水,黏腻得像腐叶下的泥潭,周身皮肤下,暗红流光如小蛇般窜过筋络,所过之处,被褥都凝起细冰。
“殿下!” 贴身老嬷嬷扑过去,指尖刚触到他衣袖,就被一股阴寒弹开,指节瞬间青紫 —— 那寒气里裹着的恶意,比腊月冰湖更刺骨。
“快用镇魂符!” 太医抖着手摸出黄符,却在离萧澜三尺处自行燃尽,纸灰未落,就被无形的力量绞成齑粉。
混乱中,玄色披风扫过门槛的声响,竟比烛爆声更震耳。
沈静姝立在门口,未带一兵一卒,玄色常服上的星辰纹路在昏暗里流转微光。她目光如淬了冰的星刃,瞬间锁住床上扭动的孩童 —— 那不是惊惧引发的癫狂,而是 “蚀心之瘴” 在噬咬神魂!皇陵玉璧的污秽,竟借着萧澜心神失守的间隙,在这稚嫩躯壳里生了根。
萧澜猛地转头,暗红瞳孔死死盯住她,嘴角咧开不属于孩童的弧度,嘶吼声里混着细碎的低语,像无数人在他喉咙里说话。沈静姝指尖骤然收紧,璃龙佩在掌心烫得惊人 —— 这是要将萧澜变成行走的污秽容器!若他暴毙,“星灵克亲” 的污名便会钉死在曦儿身上;若他成了怪物,废帝旧部更能借此高呼 “天谴”,动摇她的帝位根基。
稚子何辜,竟成了这般阴毒棋局的弃子。
沈静姝一步踏过弥漫的寒气,指尖已凝起微光 —— 星辉与寂灭烙印的灰意缠绕其上,像冰火共生的莲。她要强行剥离这瘴气,哪怕会引动自身烙印反噬,哪怕可能折损萧澜的神魂。可就在指尖距他眉心三寸时,腕间突然传来微凉的触感。
“陛下,且慢。”
萧逸尘的身影如疾风般掠过,手中古朴罗盘的指针疯转得几乎要崩裂,铜制盘面烫得他指节发红。“此乃‘蚀心之瘴’,以执念为壤,以血脉为引。强行剥离,只会让瘴气炸碎他的识海。”
“同源之力?” 沈静姝眸光骤锐。
“需皇室正统血脉为引,以清明心神为灯。” 萧逸尘的声音压得极低,罗盘指针突然指向沈静姝,“陛下承帝位,负气运,且星髓铸脉,唯您可解。”
沈静姝看着床上孩童扭曲的脸 —— 那暗红已爬满他的眼白,可睫毛颤抖间,仍能瞥见一丝属于六岁孩童的恐惧。她心口的寂灭烙印突然灼痛,像是在预警这场以神魂为赌注的博弈。但当萧澜的小手动了动,无意识地抓向虚空时,她已做出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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