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室石壁缝里还嵌着暗红火星烧过的焦痕,余烬被穿堂风卷起来,在水晶容器上滚出细碎的黑印。沈静姝立在石台边,掌心的刺痛早褪成麻木,可寒意顺着寂灭烙印往上爬,连呼吸都带着冰碴 —— 刚碎的璃龙佩残片还在案上发烫,星纹碎得像被啃过的星轨,正应了古神那声玩味的低语。她指尖拂过石台上凝结的暗红血珠,那是昨夜咳出来的,此刻竟顺着石纹爬成细小的蛇形,像在模仿那缕遁走的污秽。
“饕客” 的注视,已从暗处的窥伺变成明晃晃的施压。
东南三郡的急报比雪片还密,每封都沾着矿洞的湿冷与血腥。被圈在废窑里的癫狂矿工,开始一批批死在梦里 —— 不是力竭时的狰狞,是蜷缩成虾米状,眼睫粘在眼睑上像结了层冰,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血珠凝在指缝里却没流下来,早被体内的污秽冻成了暗红冰晶。医官剖开尸体,星脉还是那片墨色,却多了些蛛网状的白痕,像被无形的丝线缠断了魂。幸存的人更诡异,有时抱着矿锤砸墙,嘶吼着 “红雾要吞星了”,有时又突然僵住,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嘴角淌着涎水重复:“祂的棋盘,在梦里铺好了……”
萧逸尘的神念密报带着灼痛感,刚传入沈静姝识海就炸出一片灰雾。那段烙印在玉简里的影像,让乾元殿的烛火都颤了颤:云溪矿的隔离窑里,一个被星力枷锁锁在石柱上的矿工突然不动了,原本充血的瞳孔猛地放大,眼白里爬满的红纹竟顺着视线往瞳孔里缩,最后凝出一片倒悬的星空 —— 星辰是破碎的,挂着淋漓的暗红汁液,无数扭曲的影子在火焰里晃,指尖垂着锁链似的黑雾。
“看见了……” 矿工喉咙里的嗬嗬声像破风箱,牙齿咬得咯咯响,“祂在梦里…… 招手…… 那星星…… 是啃剩的骨头……”
话音未落,他突然像被抽走了骨头,软瘫在锁链上。神念扫过之处,魂火已灭得干干净净,只留一具温热的躯壳。
“是蚀梦。” 萧逸尘的神念带着疲惫的颤音,玉简边缘都被他捏出了裂痕,“清心咒刚入识海就被烧化,安魂玉符贴在额头上,第二天会渗出血水 —— 那污秽在梦里筑了巢,专啃人的魂。陛下,这不是病,是狩猎。”
蚀梦。
沈静姝把玉简按在案上,指腹磨着 “狩猎” 二字,仿佛能摸到那藏在梦境里的獠牙。从萧澜的蚀心瘴,到矿脉的星瘿,再到如今的蚀魂梦,敌人像剥洋葱似的,一层层撕开帝国的防线,从血肉到神魂,步步紧逼。可她没想到,这把刀会这么快架到皇城根上。
紫宸殿的朝会钟声刚落,山呼万岁的余韵还绕着梁,崔明堂就踩着阶石冲了出来。獬豸补服的下摆扫过金砖,留下细碎的灰痕 —— 那是京郊矿场的星髓尘,今早刚发现第一个蚀梦死者的地方。他玉笏攥得指节发白,鬓角的发丝都在抖,却梗着脖子往前冲,声音亮得像淬了冰:“陛下!臣有本奏!”
百官的吸气声在殿内滚过一圈。谁都记得,这位崔中丞三个月前因弹劾星阁 “滥用星力” 被停职,背后的崔氏一门可是清流领袖,门生遍布六部。
“讲。” 沈静姝的指尖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星纹凹槽,那是先帝刻的 “镇” 字,被她摸得发亮。玄色帝袍的暗纹在烛火下流动,遮住了她攥紧的掌心 —— 归墟印正微微发烫,像在预警什么。
“臣参星阁阁主萧逸尘!” 崔明堂的玉笏往金砖上一磕,脆响惊得殿角铜鹤都颤了颤,“他借防疫之名,行酷烈之实!星阁修士拿着搜魂针逼问矿工家属,当场疯了七个!星寰军更甚,见人躲着就杀,云溪矿外的沟里,飘着半大的孩子尸身!”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里面揣着的血书,黄纸被血水浸得发沉,墨迹却黑得异常,边缘还泛着灰雾:“这是疫区百姓冒死送来的!字字血泪!臣已带了十二名受害者家属在宫外候旨,他们的亲人,不是死在星瘿手里,是死在朝廷的刀下!”
“民怨沸腾啊陛下!” 他突然跪下去,额头磕得金砖咚咚响,“东南已不是人间,是萧逸尘的屠场!再不管,三郡就要反了!”
星阁一系的官员袖中法器都在颤,户部尚书悄悄往后退了半步,靴底蹭过金砖的轻响在死寂里格外刺耳。沈静姝抬眼时,正看见崔明堂眼角的余光往吏部尚书那边瞟 —— 那是崔家的门生。
“血书。” 她伸出手,内侍捧着托盘上前时,指尖都在抖。黄纸刚递到眼前,归墟印突然发烫,纸上的黑墨竟像活了似的,往她掌心爬了半寸。沈静姝眼底一寒,指尖凝出星力轻轻一挑,那 “血水” 里竟渗着暗红结晶,和矿脉里的污秽一模一样。
“崔卿见过星瘿病人吗?” 她把血书丢回托盘,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殿内的私语,“见过他们徒手撕烂矿狼的喉咙?见过他们的血滴在石头上,能把星髓烧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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