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等了百年的回音
春分祭典,天光未明。
京城市井早已空巷,百官列队于赎籍台下,百姓匍匐在十里长街,等待皇帝登坛主祭,祈天地顺时、万民安泰。
这是大胤百年旧制,帝王代天行祭,宣示皇权承命于天,不容动摇。
可日上三竿,紫宸殿门开处,走出的却不是仪仗森严的圣驾。
萧玄策一身素袍,无冠无冕,手中仅握一卷泛黄竹简。
他步履沉稳,踏过白玉阶,穿过千人屏息的朝臣队伍,径直走向赎籍台中央那座焚罪炉前。
风起,吹动他衣角猎猎。
百官愕然,谁也不敢出声。
礼官欲上前阻拦,却被他一眼逼退——那双曾藏尽算计与冷酷的眼,此刻竟如寒潭映月,清澈得令人心悸。
他立于高台之上,俯视众生。
然后,亲手点燃香烛。
三炷青烟袅袅升起,缠绕成结,仿佛连接着天与地、生与死。
他将竹简置于炉前,指尖轻轻抚过封皮,声音低哑却清晰入耳:
“朕,有罪。”
四字出口,天地骤静。
下一瞬,他松手,竹简坠入火中。
火焰腾起,却不焚其形,反而如活物般将文字逐字剥离,升腾至半空,化作千行墨迹悬于苍穹,熠熠如星河倾泻——《罪录全篇》!
一百三十七条,条条见血。
永徽五年,为夺储位,鸩杀亲兄于温泉宫,伪称暴毙;
贞元十二年,因宠妃诞女,怒而下令溺毙三名尚在襁褓的皇子,以绝“弱嗣之患”;
纵容北境节度使借旱灾强征粮赋,致七州饥民相食,尸横遍野仍不下诏赈济;
更有多达四十七桩冤狱,皆因逆耳之言或威胁权柄,便构陷下狱,凌迟诛心……
每一条念出,台下便有人踉跄跪倒,或是失声痛哭,或是掩面颤抖。
那些被岁月掩埋的真相,如今赤裸裸曝于阳光之下,像一把把钝刀,缓缓割开帝国百年来的金玉表皮。
萧玄策跪了下去。
额头触地,三叩首,脊梁弯折如断弓。
“我不求赦。”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却一字一顿,响彻四方,“惟愿此身成碑,供后来者照影。”
话音落。
他胸前衣襟忽然裂开,露出心口一道隐现多年的暗纹——那是自幼便有的胎记,形状似花未开。
此刻,那律纹轰然绽放!
九重花瓣层层推开,每一瓣都浮现出一张面容:一个被毒杀的少年皇子睁着眼睛看向天空;一名农妇抱着饿死的孩子坐在荒原上哭泣;一位老儒生在刑场上用血写下“公道”二字后头颅落地……
上百名受害者,在这一刻,尽数归位。
他们的怨,他们的痛,他们的沉默与呐喊,终于有了名字,有了回响。
而在清明寺三千丈地底,线清正跪坐于显微尘镜前,十指缠绕的影丝剧烈震颤。
突然,玉牒自动翻页,一道从未显现的赤色警讯浮现:
【终审倒计时启动——条件满足:最高权柄持有者,公开认罪。】
紧接着,系统调出沈青梧最初与地府签订的契约副本。
那卷残破羊皮纸的末尾,一行小字悄然浮现,墨色如新:
“若有一日,执剑人肯折刃自陈,则吾所立之律,方为真律。”
线清浑身剧震,眼眶瞬间通红。
她终于明白了。
这场横跨生死、贯穿百年的布局,从来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建立新的规则。
而是要让那个习惯以“天下”为名行恶之人,真正低下头来,说出那三个字——
我错了。
她缓缓起身,取来三支素香,点燃,插进香炉。
然后,深深叩首。
“你等的不是千日守碑……”她低声呢喃,泪水滑过脸颊,“是你终于敢看一眼自己的影子。”
与此同时,两界通廊之巅,断言立于阴阳交汇之处,袈裟被冥风撕扯成片。
他抬头望天,只见原本垂直悬挂、记录万魂申诉的“听律之墙”,竟开始横向延展,如同画卷铺展,化作一张覆盖苍穹的巨大判席!
中央空置的王座虚影缓缓成型,材质非金非玉,而是由无数细密律文编织而成,散发着古老而不可违逆的气息。
更令人震撼的是,九大冤狱遗址——北境流徙地、西州万人坑、南疆血井、东陵乱葬岗……同时升起冲天光柱,直贯云霄,在皇宫旧址上空交汇,凝成一只巨大的竖瞳虚影,静静俯瞰人间。
断言双手合十,高诵《迎律文》。
虚空忽然裂开一线。
一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手伸出,轻轻落在他头顶。
那一瞬,他热泪盈眶,灵魂颤栗。
“她不是归来……”他哽咽着,声音穿透风雪,“她是终于,准许我们称呼她为‘律’。”
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刻,整座京城的地脉深处,传来细微却清晰的震动。
像是根,在动。当夜子时,天地无风自颤。
全国守律花骤然爆发出刺目强光,如沉睡百年的根脉被一道无声诏令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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