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炭火毕剥,映得允堂半边脸隐在暗处,半边脸染上橘红。
那抹冰冷的弧度早已敛去,只剩下深潭般的沉寂。
摊开的掌心,那几道血痕宛如朱砂画就的符咒,隐隐作痛,却又带着令人清醒的灼热。
允堂缓缓收拢手指,仿佛要将方才那一瞬间迸发的决绝与算计,连同这痛楚一并攥紧,揉碎,嵌入骨血之中。
风雪呜咽的声音透过厚实的帐帘,变得沉闷而遥远,像是地底亡魂的絮语。
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浸于感官的延伸。听觉变得敏锐,捕捉着营地里每一丝不寻常的躁动。
时间在等待中被拉得细长而粘稠。
每一息,都像是在冰冷的刀尖上碾过。允堂维持着靠坐的姿态,眉心那缕愈发浓郁的黑气,昭示着内里汹涌的暗流与生命的急速消耗。
允堂想他还是在赌,赌南承耀的医术,能否吊住他这残破的躯壳;更在赌,赌那根纤细如发、淬满心机的丝线,能否在命运的琴弦上,拨动那一声足以致命的颤音。
西北方向,草原之上。
南承瑜率领的五十精骑,起初蹄声如雷,气势如虹。猩红披风在他身后翻卷,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骄狂。
他不断催促队伍加速,意图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预定的巡弋区域,向可能潜伏在暗处的草原人还是不明人展示天朝军威。
疾驰出约莫二十里后,南承钰渐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胯下这匹名为“追风”的西域良驹,今日的状态似乎有些异常。
起初那一下微不可察的停滞,在持续的高速奔驰和草原地形的压力下,被逐渐放大。
马匹的后腿发力时,偶尔会出现一丝轻微的颤抖,步伐也不复最初的流畅稳定,在某次跨越一道浅沟时,后蹄明显趔趄了一下,险些失蹄。
“王爷,您的马……”身旁一名经验丰富的副将也看出了端倪,忍不住出声提醒。
南承钰眉头紧锁,心中那股因出发时意外而积郁的邪火又升腾起来。
勒紧缰绳,稍稍放缓了速度,低头检查马匹的后腿,肉眼却看不出任何外伤。
“无妨!”南承钰烦躁地挥了挥手,不愿在部下面前显露任何犹豫或弱势。“许是方才受惊,尚未完全平复,跑开了便好!”
他不能因为坐骑的一点“小问题”就耽误行程,折损颜面。
说完重新催动“追风”,但这一次,动作里带上了几分强制。马儿似乎感知到主人的不悦与焦躁,发出一声略带委屈的嘶鸣,再次奋力扬蹄。
队伍进入了一片地势略有起伏的丘陵地带,花木丛生,草丛覆盖下掩藏着无数不确定。
风更大了一些。
南承钰心中的不安感悄然蔓延。
忽略过去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旷野,搜寻着那群人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这时侧前方一片枯木林边缘,几道模糊的黑影一闪而逝!伴随着的,是几声尖锐的唿哨!
“戒备!”副将的吼声快要盖过马蹄声。
几乎在同一瞬间,数十支利箭从草中和侧翼后破空而出射向南承钰的队伍!箭矢精准狠辣,显然埋伏已久!
“结阵!迎敌!”南承钰拔出腰间佩剑。
惊怒之余,竟还有一丝如愿以偿的兴奋。
奋力一夹马腹,试图驱动“追风”冲向敌箭来袭的方向,指挥骑兵发起反冲击。然而,就在这需要人马合一、爆发出全部力量与速度的致命关头,“追风”那本就隐伏的后腿隐患,在极度的紧张与骤然加重的负荷下,彻底爆发了!
只听一声痛苦而的悲嘶,“追风”后腿肌腱处传来一声足以定鼎生死的撕裂声!身躯猛地向下一沉,随即失控地向前跪倒!
南承钰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冲锋的意念中,完全没料到坐骑会在这生死一线间彻底崩溃。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惯性从马背上传来,整个人被狠狠地向前抛飞出去!
世界在他眼中瞬间颠倒、翻滚。
他看到灰暗的天空,飞舞的雪花,部下们惊恐扭曲的脸,还有地面上迅速放大的草丛。
“砰——!”
沉重的撞击声被淹没在战马的嘶鸣、士兵的怒吼与利刃的交击声中。
南承钰只觉得一股剧痛从全身各处炸开,尤其是左腿和右臂,传来了清晰的骨骼断裂声。
头盔飞了出去,在草地上滚出老远。
他试图挣扎,却只觉得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洁白的雪地上染开一团刺目的猩红。
“王爷!”
“保护王爷!”
亲兵们目眦欲裂,疯狂地涌上来,用身体组成盾墙,抵挡着不断射来的冷箭,试图将倒地不起的南承钰拖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主将骤然坠马,重伤呕血,这一幕对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原本严整的骑兵队伍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有人想冲上去救援,有人想结阵防御,有人被埋伏的北犾游骑精准射杀,马匹受惊,互相冲撞,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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