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的春夜,浸润着南方特有的潮湿水汽,月色被薄云遮掩,只透下朦胧的清辉。将军行辕的书房内,烛火通明,吕布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面对着铺满了整个地面的巨幅山川舆图。他褪去了靴袜,赤足踏在冰凉的绢帛之上,仿佛能透过这图卷,直接感受到远方山河的脉动与潜藏的杀机。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带着冰冷的审视与计算,在并州、冀州、幽州那片广袤的土地上来回巡弋,不放过任何一处关隘、河流与城池。
袁绍即将倾力来犯的消息,如同不断积聚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若选择正面硬撼,即便凭借并州天险与麾下将士用命能够守住,也必然是一场惨烈至极的消耗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届时,无论是一直虎视眈眈的曹操,还是看似安分的刘表,都极有可能化身豺狼,扑上来狠狠撕咬一口疲惫不堪的自己。
绝不能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一个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他这个融合了超越时代思维的头脑中,逐渐变得清晰、坚定——偷家!
你袁本初不是要倾尽全力来打我的老家吗?好!那我就趁你后方空虚,直捣你的老巢冀州!
这个想法一旦成型,便让他沉寂已久的战意隐隐沸腾,血液微微发热。但越是如此,他越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奇袭之策,贵在隐秘与突然,执行起来,需要极致的耐心、周密的筹划,以及绝对的保密。
他的目光首先锐利地投向北疆。田豫的怀柔之策已初见成效,榷场运转渐入正轨;赵云的铁血扫荡更是暂时打掉了周边胡人的嚣张气焰,北线获得了难得的短暂安宁。而这次千里奔袭,深入敌境,需要一柄既能执行残酷突击任务,又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临机决断的锋利矛头。
赵云!赵子龙!
此人之勇武,绝不逊于张辽,更难得的是心细如发,行事稳健,忠诚可靠,正是执行这等高风险、高回报奇袭任务的不二人选。然而,绝不能大张旗鼓地将他召回,否则消息一旦走漏,奇袭便失去了所有意义,甚至可能反中敌人埋伏。
他快步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张特制的、没有任何标识与纹路的素白绢帛,略一沉吟,改用左手执笔,以一种与平日刚劲笔迹迥然不同的、略显生涩的字体,写下了一封极其简短,含义模糊的密令:
“北疆暂稳,着子龙即日率本部精骑,秘密南下至河东郡猗氏县待命。沿途隐匿行踪,对外只称例行换防巡边。抵达后,就地休整,封锁消息,等待下一步指令。田国让知悉即可,勿泄第三人。 布。”
写完后,他拿起绢帛,对着烛火仔细检查了数遍,确保笔迹毫无破绽,内容也含糊其辞,即便不幸被敌人截获,也绝难从中推断出真正的战略意图。随后,他唤来了跟随自己多年、忠心无可置疑的贴身亲卫队长。
“你亲自挑选三名最得力的好手,即刻改装易容,扮作往来塞外的皮货商人。”吕布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北上,找到赵子龙将军,将此信,亲手交到他本人手中。记住,人在信在,人亡…信毁。”
“诺!末将谨遵将令!必以性命护此信周全!”亲卫队长单膝跪地,双手过头,恭敬地接过那卷小小的绢帛,小心翼翼地贴身藏于内衫最隐秘之处,随即起身,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快步融入了门外沉沉的夜色之中。
看着亲卫队长消失的方向,吕布心中稍定。但这枚暗棋,还不足以完全扭转乾坤。袁绍若当真举河北之力西进,那么南线的刘表,那个一直采取守势的荆州牧,会不会见有机可乘,也想来分一杯羹?即便刘表本人无意北上,也必须设法让他无力他顾,或者,将他的注意力引向别处。
思绪及此,另一个名字浮上心头——孙策,孙伯符。
这个他早期便进行战略投资、彼此有着一份香火情分的江东小霸王。当初他亲赴历阳,带着赵云,送上急需的军械粮草,奠定了双方心照不宣的同盟基础。后来更曾隐晦提醒他提防刺客,虽不知原本的历史轨迹是否因此发生了偏移,但这份看似不经意的“情义”,应当还在。孙策此人,勇烈盖世,重诺守信,对敌人狠辣无情,但对被他认可的朋友,却颇为仗义。
是时候,动用这步关乎南线安稳的暗棋了。
他换回右手,铺开另一张质地更佳、符合他身份的绢帛,这次用了正式的口吻与印信:
“伯符将军台鉴:自历阳一别,久疏问候,心中常念。闻将军近来挥师克定山越,稳固江东基业,威名震慑荆扬,布于此闻之,欣慰之至,遥敬将军一杯。今北疆袁本初,或因旧日并州之怨,欲再兴无名之师,犯我疆界。此獠若动,天下恐再生波澜,难有宁日。刘景升坐拥荆襄九郡,兵精粮足,然其性如守户之大,若见北面战事骤起,难保不生觊觎之心,或西图巴蜀,或北扰我境,届时南方亦难安稳。布,与将军昔有同盟之谊,肝胆相照,故今日冒昧相托,若荆州果有异动,望将军能念及旧情,陈雄兵于江夏之地,以示威慑,使景升有所顾忌,不敢妄动。则布感激不尽,他日局势明朗,必有厚报。另,前番于寿春时,与将军提及之事,望将军仍时时谨记于心,明枪易躲,暗箭终究难防。盼复。 吕布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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