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流动又停滞…第七千八百三十九次迭代…方差超出预期…”厄舍尔头也不抬,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摩擦的羊皮纸,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血腥演算中。新刻出的符号渗出的血珠,顺着他苍白的手臂滑落,滴在甲板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很快被甲板吸收的暗色印记。
莫斯维沉默地注视了几秒。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埃覆盖的角落,依稀浮现出大远征时代那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英俊虔诚、言谈举止宛如神只行走人间之倒影的怀言者军团成员厄舍尔。那时的他,眼中燃烧着对帝皇(或者说后来对洛嘉)的纯粹信仰之光。
而现在……眼前这个在自己脸皮和身体每一寸肌肤上刻满血腥数据、跪拜虚空数学的怪物,只让他感到一种荒谬的、尖锐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鄙夷。但在这片疯狂绝望的宇宙里,像厄舍尔这样既能部分理解(或者说扭曲地认同)他那套理论,又自身拥有不俗灵能天赋和…某种病态“研究热情”的“盟友”,已是极其罕见、近乎唯一的选择了。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混合着轻蔑与无奈的哼声,迈开沉重的步伐,继续向前走去。
再往前穿过一道嘶嘶作响、仿佛随时会崩溃的能量闸门,他遇到了一个在这艘船上堪称“罕见”的存在——一个外貌尚且贴近正常人类范畴的星际战士。凯利克斯,帝皇之子军团破碎后留下的遗裔。与其他许多为追求极致感官享乐而将自己改造成移动噩梦的表亲不同,他惊人地保留着近乎完美的英俊外貌。脸庞轮廓如古典雕塑般分明,皮肤是某种不自然的苍白,却光滑无比,银白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如同某个冷酷艺术家精心雕琢的冰冷艺术品。
但莫斯维对凯利克斯的忌惮与警惕,远胜于那个沉浸在自我伤害中的前怀言者。他深知,在这副极具欺骗性的完美皮囊之下,隐藏着一个彻底怪物化的、只为唯一执念而活的内核。凯利克斯对感官享乐毫无兴趣,他只追求极致、冷酷、精确到毫厘的剑术之道。为了完善下一次出剑,使之更“优雅”、更“高效”、更“完美”,他可以背弃诸神,可以对莫斯维关于亚空间的那些冰冷认知也毫不在乎。真理?知识?力量?皆是次要。唯一重要的,只有出剑那一刹那绝对的、数学般精确的、扭曲的美学上的“完美”。
“纳杜瓦尔大人。”凯利克斯率先开口,声音平稳悦耳,如同经过调音的乐器,但底下没有任何温度。他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得如同宫廷贵族,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敬意或情感,只有对眼前“物体”的纯粹评估——评估其作为“潜在练习对象”或“阻碍物”的价值。“您的每日…‘冥想’,结束了?”他的用词礼貌,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仿佛在观察某种奇特实验现象的疏离感。
莫斯维停下脚步,保持着冰冷的距离,只是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作为回礼。“凯利克斯。你的‘研究’可有进展?”他刻意用了“研究”这个词,而非“练习”或“修炼”。
“永恒的进行时,大人。”凯利克斯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微弱的、毫无暖意的弧度,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拂过腰间那柄华丽程度与其致命性相匹配的动力剑的剑柄,“每一次挥剑都是对上一次的否定与超越。只是…缺乏足够‘称职’的试剑对象。这艘船上的大多数…东西,”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合适的词汇,“它们的毁灭过于粗糙和没有美感,无法提供有价值的反馈。”
莫斯维毫不怀疑,一旦自己露出任何破绽,或被这位剑客判定为“阻碍了完美之路”,那柄华丽致命的动力剑就会以他能想象出的最“完美”、最无法防御的角度瞬间刺来。他甚至能感觉到凯利克斯的目光在他动力甲的几个结构性弱点上短暂停留。
“耐心,凯利克斯。”莫斯维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有价值的猎物,总是需要等待最佳的狩猎时机。盲目出击,只会玷污‘完美’本身。”他试图用对方能理解的逻辑来安抚(或者说约束)这柄危险的利刃。
“哦?”凯利克斯的眉毛极其轻微地挑动了一下,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趣,“但愿您的‘计算’,能指引我们找到那样的时机。我渴望…一场能铭刻于灵魂之中的‘演绎’。”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莫斯维,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点点评估其作为“合作狩猎者”的意味。
没有再多言,莫斯维继续迈步前行,将优雅的杀戮艺术家留在身后。穿过层层弥漫着低沉亵渎低语、痛苦呻吟和刺耳金属摩擦声的走廊,他最终抵达了主舰桥。这里相对“正常”,至少大部分操作台和显示屏还维持着基本功能,尽管表面覆盖着油腻的污垢和不断蠕动变化的能量纹路。
几名穿着破烂技术神甫袍服、身体经过大量混沌改造的船员正忙碌着,他们的机械触手插入控制接口,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和二进制祈祷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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