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没有言语,只是凭着本能,伸出那双双在废墟中刨挖过、布满泥土和细小伤口的手,紧紧地、颤抖地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军装衣袖、臂膀、手掌……
像抓住救命稻草,又像想挽留什么。
张大娘粗糙冰冷的手死死攥着张维的大掌,那手上沾染的泥土和微小的血痕,正是班长带头搏命的勋章。
她只是哭,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嘴唇嗫嚅了许久,才终于发出嘶哑不成调的声音:“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好呦…………”
每一个字都像从泪海里捞出,沉甸甸地砸在地上。
“谢谢你们大恩大德!我们红柳树村民永生不忘!”老支书被搀扶着,终于嘶喊出来,声音苍老却带着穿透风沙的力量。
“谢谢你们!谢谢!!”更多的乡亲哽咽着,重复着这最朴素也最沉重的词语,哭声连成一片。
突然,张大娘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急切地扫视着年轻战士们同样布满疲惫和泥污的脸庞:
“对了!对了!还有……还有救我们出来的那个小同志呢?长的挺高,笑起来又好看,那个一直安慰我‘大娘,没事了’的小同志呢?他之前不是在卫生点躺着呢吗?你们不带他一起走吗?”
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期盼和恐惧。
空气瞬间凝滞了一瞬。
风沙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五班的新兵脸上都带着悲怆。
张维手伸进裤兜,反复的去摸那个润喉糖的金属盒子。
郭玉杰喉咙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疼得像吞咽着一块滚烫的烙铁,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沉重和沙哑:“大娘……”
他顿了顿,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难以自已地蒙上了一层水雾,“那个小同志……他……伤势太重了,已经紧急送到大医院去了!”
“啊——!”张大娘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悲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砸在沾满泥土的裤腿上。
她猛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哭喊着:“哎呦!我可怜的娃啊!他现在咋样了啊?你是他们领导吧?求求你救救他吧!这孩子人忒好呀!
他自己身上都是血,还一直安慰我,自己都疼得直抽冷气还跟我说‘大娘,不怕了’……这么好的孩子,你说咋就……咋就……”她悲痛得语无伦次,身体摇摇欲坠。
“您放心!大娘!您放心!”郭玉杰用力搀扶着悲痛欲绝的老人家,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军人特有的承诺力量,
“我们部队,一定会倾尽全力照顾好他!您老人家更要保重身体!乡亲们都要保重!我们……得走了!”他艰难地说出最后几个字,试图让队伍重新移动起来。
“解放军同志!等一等!”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女声响起,带着不容忽视的急切。
说话的是李嫂子。
她哭得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脸颊上泪痕混着泥土,清晰可见。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洗得发白的旧布包袱裹着的东西,一步步走到郭玉杰面前。
“首长同志,”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想平复呼吸,眼泪却依旧止不住地流,“请你……请你一定把这个,交给那位救了我家娃爹的小同志!”
她双手颤抖着,将那个包袱郑重地递向郭玉杰。
郭玉杰没有立刻去接,他看着李嫂子那双被泪水泡肿、却异常执着的眼睛。
李嫂子深吸一口气,这辈子没和大人物讲过话的她,怯生生的,说出来的话磕磕绊绊:“之前……之前我问过你们一个负伤的兵,为啥……为啥你们解放军的床单……是白色的?”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回忆,“那个兵……他当时正在缠纱布笑了笑,跟我说……”
她的声音陡然哽住,巨大的悲痛让她几乎窒息,她用力捶了一下胸口,才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完:“……因为……活着的时候能睡……人……人没了……就盖上……”
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连风沙都为之停滞了一瞬!
新兵队伍里,几个战士猛地咬紧了牙关,下颌绷出坚硬的线条,眼眶瞬间通红。
李嫂子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身体剧烈地摇晃着。
她一边哭,一边颤抖着手,一层一层极其郑重地、解开那旧布包袱。
里面,赫然是一片展开的“床单”。
那不是军营里制式的白色床单。
那是由无数块形状各异、颜色不一、材质不同的碎布头,用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却无比结实的针脚,一块块、一片片艰难地拼接缝合而成的“百纳床单”!
红的、蓝的、灰的、花的……
每一块碎布都带着岁月和生活的痕迹,有些边缘已经磨损起毛。
在尘土狼烟的震中地区,它们被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量,强行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片色彩斑驳、触目惊心却又温暖得令人心碎的“心意”。
李嫂子双手捧着这份沉甸甸的“礼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布满皱纹的脸因为巨大的情感冲击而扭曲着,她望着郭玉杰,每一个字都泣血般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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