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王明远拂袖而去,虽未当场发作,但那铁青的脸色与临行前深含忌惮的一瞥,如同阴云笼罩在赵家屯上空。人人都知道,官府与农社之间那层勉强维持的平静已被打破,三条铁律悬于头顶,却尚未真正饮血,其威严正遭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窥探与质疑。
屯子里暗流涌动。新入社的男丁们干活时明显多了几分谨慎,眼神交流间带着不易察觉的掂量;一些与外村有亲缘往来的社员,也开始听到些风言风语,无外乎是“农社女人疯了”、“私刑岂能长久”之类的论调。就连屯中几个最顽固的老者,如李老栓,也整日唉声叹气,只觉得赵小满此举是在刀尖上跳舞,迟早会为屯子招来大祸。
赵小满对此心知肚明。她知道,规则的建立,尤其是在挑战千年积习之时,空有条文无异于纸上谈兵。王明远的上门问罪,反而将农社逼到了必须立刻立威的关口。若不能尽快以一场无可指责的、震慑人心的执法来固化铁律,则人心涣散、外侮立至。
机会,很快便以一种令人心碎的方式出现了。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屯口便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打破了屯子的宁静。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小姑娘,连滚带爬地冲进屯子,直奔理事堂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试图阻拦她的本家叔伯,骂骂咧咧。
那小姑娘名叫招娣,年方十二,是邻村上河村人。其父陈老四,是个嗜赌如命的懒汉,家徒四壁,早已将祖产败光。前几日,陈老四又在赌场欠下巨债,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竟暗中与邻县一个专做人口买卖的牙婆说定,要将招娣卖与一家富户为婢,实则那富户名声极差,家中婢女多有莫名消失者。
招娣无意中听到父亲与牙婆的密谈,吓得魂飞魄散。她早听闻赵家屯巾帼农社的规矩,尤其是那第三条“禁绝买卖婚姻”,更知农社主事的赵小满是个能为女子做主的。绝望之下,她趁着天未亮,偷偷跑出家门,一路哭喊着跑来赵家屯求救。
“小满姑姑!救救我!我爹……我爹他要卖了我啊!”招娣扑倒在理事堂前,额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砰砰作响,很快便见了血痕。她声音嘶哑,满脸泪水泥污,单薄的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
王二婶和春草姐闻声出来,见状连忙将她扶起,看清是她,都不由得叹了口气。招娣家的情况,附近村子大多知晓,只是以往谁也管不了这等“家务事”。
赵小满走出门,看着招娣那绝望惊恐的眼神,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哭诉,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眸中寒意渐浓。她目光扫向随后追来的陈老四及其兄弟几人,那几人被她的眼神一刺,气势不由得矮了三分,嘴里却不干不净地嚷着:
“死丫头,快跟老子回去!嫁娶买卖,天经地义,轮得到你这外人来管?”
“就是!我们老陈家的事,你们农社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陈老四更是梗着脖子,虽然心虚,却强自狡辩:“我……我那是给她找条活路!跟着我饿死吗?卖……不,是聘!是聘到好人家做活,是享福!”
“享福?”赵小满声音冰冷,打断了他的话,“聘到那李家坳李剥皮家为婢,是享福?李剥皮家三年内死了五个婢女,皆是‘意外失足’或‘急病身亡’,这也是享福?”
陈老四脸色一白,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赵小满不再看他,转向招娣,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招娣,你可是自愿被你父‘聘’走?”
“不!我不自愿!小满姑姑,我不去!他们会打死我的!救我!”招娣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抓住赵小满的衣角。
赵小满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回到陈老四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剜心剔骨:“陈老四,你听清了。招娣不愿。按我农社新规第三条,‘禁绝买卖婚姻……若有违逆,将女子视同货物交易者,无论父母、媒人、夫家,一经查实,主犯,沉塘!’”
“沉塘”二字一出,陈老四吓得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身后的兄弟也面露骇然。周围不知何时已聚拢了大批农社成员和屯民,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冷气,虽然早有耳闻,但亲耳听到这刑罚被宣之于口,仍是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你……你敢!王法!还有王法吗?!”陈老四色厉内荏地尖叫。
“王法?你卖女求财时,可曾想过王法?”赵小满语气森然,“今日,我便要以农社之法,治你卖女之罪!”
她环视四周,声音陡然提高,清晰地传遍整个场院:“农社铁律,言出必行!陈老四违背第三条,按律当沉塘!然,念其尚未造成实质后果,招娣亦未受害,今日权且法外施仁,略作变通,以儆效尤!”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变通?如何变通?
只见赵小满下令:“来人!将陈老四拿下!当众鞭笞三十,以惩其恶行,警醒世人!”
立刻有几名铁锄卫上前,不由分说将瘫软如泥的陈老四拖到场院中央,剥去上衣,按倒在地。一名手持浸过盐水藤条的壮硕妇人走上前,在赵小满的点头示意下,扬起藤条,狠狠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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