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玉知道,当她跟赫连灼说完那番话之后,长公主府很快会有别的人同赫连灼一样来找她。
果不其然,两日后的一个下午,徐明礼几乎是闯进长公主府的。
那时萧明玉正坐在庭院里赏荷避暑,两个小丫鬟给她摇着扇子,徐明礼就这么狼狈地闯进了她的视线。
他衣衫不整,跑到她面前时脸颊泛红,大口喘息着。
眼瞧着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怒与一丝被逼到绝境的慌乱,萧明玉偏过头去不看他,继续丢着鱼食。
“殿下,如今京中乱传,旁人说……您真打算远嫁乌斯国和亲?这样的谣言您也不制止一些,若是坏了您的名声和如何是好。”
徐明礼说这番话的时候紧紧盯着萧明玉那双眼,好似想从中看出答案。
闻言萧明玉缓缓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神情淡漠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屏退了左右闻声而来的侍女,只留一地清冷的月光与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徐小公爷,请注意你的称呼和仪态。”
她声音冷得像冰,“本宫的决定,何时需要向你禀报了?什么腌臜传言,也用得上你来亲自通知本宫?”
徐明礼像是被她这番话刺痛,猛地向前一步,试图抓住她的手腕,却被萧明玉敏捷地躲开。
他手僵在半空,脸上是无可抑制的痛苦。
“为什么?殿下你告诉臣为什么?臣比不过谢云归也就罢了,又哪里不如那个异邦王子?还是您宁愿远嫁万里,去那苦寒之地,也不愿意……不愿意接受臣?”
他眼底带着血丝,是眼底近乎卑微的祈求与疯狂的不甘:
“我知道我有些事做得不对,我道歉,虽然我从前或许对你有利用,可是如今……”
“苦衷?”
萧明玉嗤笑一声,那笑声里似是淬满了冰碴子。
她终于抬眸,正眼看向他:
“徐明礼,你的苦衷,就是害谢云归青州堤坝溃决,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你的苦衷,就是把青州万千生灵的身家性命,当做你向上爬、保全家族的筹码?!”
她每说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几乎要把这些日子的恨意和怨气都倾泻出来一般:
“你看着我,徐明礼!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当你篡改那些数据的时候,当你看着谢云归背负骂名、当你看着青州百姓在洪水中挣扎的时候,你的‘苦衷’有没有哪怕一瞬间,让你感到一丝愧疚?!”
徐明礼被她逼得连连后退,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萧明玉却没有停下,她想起那个单纯炽热且一心维护她的徐明轩,心头更是火起,厉声质问:
“还有明轩,你那弟弟,把你当成顶天立地的榜样!他若是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兄长,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连基本道义和良知都可以抛弃的小人,你让他如何自处?
“徐明礼,你对得起你徐家的门楣,对得起明轩对你的信任吗?旁人或许能被你蒙骗,可你最好还是不要拿着你那一套来糊弄我,你不觉得虚伪吗?”
“明轩,明轩……不要再说了!”
徐明礼猛眼眶通红,一滴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从他薄红的眼尾滑落,残阳如血。
空气静止,唯有远处几声鸟叫,微风拂过,河面略过淡淡的波纹。
“我知道了,殿下。”
他深深地看了萧明玉一眼,后退了两步,长叹一口气,反倒像一身轻松一般转身离开。
“谢谢你,殿下。”
徐明礼走后,晚膳时分,长公主府的膳厅静得可怕。
精致的菜肴一道道摆上,萧明玉却吃得味同嚼蜡,她执起玉箸,又放下,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云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试探着问道,“要不,让小厨房再另做几样清爽的?”
萧明玉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开口道:
“不必。把这些……都撤下去吧,按照老规矩,分装好,送去慈幼局给孩子们加餐。”
“是。”云织应下,指挥着侍女们悄无声息地收拾。她看着萧明玉平静无波的侧脸,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低声道:
“殿下,奴婢总觉得……那徐小公爷今日有些奇怪。他最后那样子,不像是恼羞成怒,倒像是……像是放下了什么千斤重担似的。奴婢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萧明玉执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暗。
她何尝不知徐明礼的反常?可是事到如今,她哪里还有那么多心思去照顾他的情绪。
“不必管他。”
萧明玉的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路是他自己选的,后果自然也需他自己承担,我同他没有关系,以后也不会有。”
萧明玉举杯饮尽杯中微凉的茶水,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混乱的思绪也逐渐清晰起来。
个人的爱恨情仇,在更宏大的责任与愿景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亲是为谋大事,但她不能再被困于这些泥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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