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衣着光鲜,神情却大多紧绷。洋人趾高气扬,华人低头疾走,偶尔有穿和服的东洋人摇着纸扇慢行,身后跟着点头哈腰的翻译。
这就是深秋的津海租界。洋人的乐园,华人的围城。
我沿着街道行走,脚步不快每一步踏出,都恰好与周围环境的节奏契合:避开迎面走来的行人,绕过地上的水洼,在马车驶过的间隙穿过马路。
不是刻意为之,而是风影遁赋予的本能。
风影遁更加的纯熟,对肉身的完美掌控,让我能轻易调整步幅、重心、呼吸,甚至心跳。而气海中的金丹缓缓旋转,散发出的灵觉如同无形的触须,将方圆十丈内的一切动静尽收心底。
于是,我走在熙攘的街道上,却仿佛独行于寂静的山林。
没有人会注意到我。
那顶从成衣铺顺手买的黑色礼帽压低了帽檐,遮住了大半面容。新换的长袍虽然干净,却是最普通的棉布料子,混在人群中毫不显眼。背后的清龙劫用粗布包裹,看起来就像个赶路的背着的行李。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粗布包裹下是怎样一柄足以搅动风云的古剑。
爹娘,如烟,千柔,丹辰子道长?
你们还好吗?
我这一去,就是大半年。生死未卜,音讯全无。你们一定急坏了吧?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脚步。
风影遁在白天施展,赶路的速度惊人。我穿街过巷,
摊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邻里间的争吵声,甚至还有远处茶馆里传来的评书声。
这才是真实的人间。
我在一处街角停下,辨认方向。
我家在租界的边上,宅子虽然大,却也不惹人眼目。
迈步,前行。
离家越来越近了。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熟悉的巷口出现在眼前。
街巷不宽,青石板路平整。两侧是高大的院墙。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街巷。
到家了。
我站在门前,伸出手,却停在半空。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我却突然有些不敢敲门。
这大半年,我经历了太多:山腹囚禁,生死突破,拜师学艺,得获至宝,这些经历让我脱胎换骨,却也让我与这人间,有了隔阂。
爹娘见了我,会不会吓到?
如烟见了我,会说什么?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翻腾。
最终,我咬了咬牙,抬手,叩响了门环。
咚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街巷里格外清晰。
门内传来脚步声,很轻,很快。
然后,门开了。
开门的不是爹娘,也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人。
是个陌生的中年汉子,穿着粗布短褂,面容憨厚,眼神里带着戒备。
你找谁?他问,声音粗哑。
我一愣。
走错了?
不,没错。
请问?我迟疑着开口,这里是周家吗?
周家?汉子皱眉,你找周家什么人?
我?我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怎么介绍自己。
难道说我是这家的少爷?
我这副模样
谁啊?
院内传来一个声音。
清脆,熟悉。
是如烟。
我的心猛地一跳。
汉子回头喊道:大小姐,是个生人,。
脚步声响起。
然后,如烟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她穿着素色棉袄,头发简单挽起,脸上未施粉黛,却依旧清丽动人。只是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疲惫,眼下有浅浅的黑眼圈。
当她看清我的瞬间
整个人僵住了。
那双清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收缩,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看到了鬼。
不,比看到鬼还震惊。
时间仿佛凝固了。
巷子里的风声,远处的人声,甚至我们自己心跳声,一切都在这一刻消失。
只剩下我和她,隔着一道门槛,对视。
我能看到她眼中的变化:
先是茫然,不解,疑惑
然后是辨认,确认,惊骇
最后是泪水。
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眼眶中滚落。顺着脸颊滑下,滴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仿佛一眨眼,我就会消失。
如烟!我开口,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一声,仿佛打破了某种魔咒。
如烟浑身一颤,猛地向前一步,却又停在门槛内。她的手紧紧抓着门框,指节泛白。
唐大哥?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是你吗?
是我。我点头,摘下头上的礼帽,我回来了。
看清我面容的刹那,如烟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身后的那个汉子不明所以,见我这般模样,又见大小姐哭成这样,以为我是什么歹人,上前一步挡在如烟身前,呵斥道:你干什么的?离远点!
如烟猛地回过神来。
她一把推开汉子,几乎是扑了过来,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抓得很紧,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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