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泪无声堆积,凝成怪异的形状。密室内的光阴仿佛被拉长、凝滞,唯有沈婉儿翻阅书页的细微沙沙声,以及她偶尔提笔在纸上记录时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轻响,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她的全部心神,都已聚焦在“寒毒”二字之上。
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源于她浸淫医道多年的深厚积累与敏锐感知。当无数纷繁复杂的线索摆在面前时,医者往往倾向于从最根本的“病灶”入手。师父清虚子所中的奇毒,是她们七姐妹踏入这波谲云诡江湖后,遭遇的第一个、也是最致命的打击,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她们命运的转折点上。而宋无双在寒鸦谷所受的“寒魄掌”伤,则像是一次残酷的印证,将某种阴寒歹毒的力量,再次赤裸裸地展现在她们面前。
二者皆“寒”,但这“寒”,是同一源头吗?是同一人所为吗?还是说,仅仅是相似属性下的不同变种?
沈婉儿首先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宋无双的伤势上。尽管六师妹此刻依旧昏迷,生命垂危,但沈婉儿对她的伤势了如指掌。她闭上眼,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为宋无双检查时感受到的一切:那侵入经脉的掌力,阴冷刺骨,带着一种侵蚀性的歹毒,如同跗骨之蛆,不仅冻结气血,更在缓慢地销蚀生机,破坏经脉的结构。这种“寒”,更偏向于“毒”与“邪”,充满了幽冥阁功法那种常见的诡谲与毁灭意味。它霸道、直接、目的明确——杀人。
然后,她开始仔细回想、复盘为师父清虚子驱毒治疗的每一个细节。
初期,师父毒发时,症状与许多阴寒剧毒相似:面色青黑,四肢冰冷,经脉凝滞,内力涣散。她们历尽千辛万苦寻得“七叶珈蓝”,化解了那致命的毒性,保住了师父的性命。这证明了“七叶珈蓝”对症,师父所中的,确实是一种罕见的、需要特定解药的寒毒。
然而,问题就出在“解毒之后”。
毒性虽解,但师父的身体并未如预期般迅速恢复。他的内力运转始终存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尤其在行功至某些特定经脉关口时,会感到隐隐的刺痛与寒意反涌。沈婉儿多次为师父把脉,发现其体内残留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寒劲”。这股寒劲与之前毒性的阴寒不同,它更加“内敛”,更加“精纯”,甚至……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秩序感”。
是的,秩序感。
普通的阴寒内力或寒毒,给人的感觉是混乱、弥漫、无孔不入的冰冷。就像冬天的寒风,四面八方地吹来。但师父体内残留的这股寒劲,却像是一根根极其细微、排列有序的“冰针”,深深地嵌在受损的经脉壁内,甚至与某些窍穴形成了诡异的“锚定”。当内力流经这些区域时,就会引发这些“冰针”的共振或排斥,造成滞涩与刺痛。
更让沈婉儿感到困惑的是,这股残留寒劲的性质。它并非纯粹阴性,在极致的寒冷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罡气”特质?或者说,是一种经过高度锤炼、凝练到极致的“刚”性?只是这种“刚”被极度寒冷的表象完美地掩盖了,若非沈婉儿医术通神、感知入微,且长期近距离为师父调理,根本难以察觉。
阴中有阳,寒中蕴刚。这种矛盾而奇特的属性,绝非寻常江湖邪功所能具备。它需要修炼者对内力有着超凡的控制力,并能将两种看似对立的力量特性巧妙地融合、隐藏。
沈婉儿睁开眼,眸中疑惑更深。她起身,从密室一侧的书架上(这里存放着一些她随身携带或近期搜集的珍贵典籍),取下一本蓝色封皮、边角磨损严重的古籍。书名已然模糊,依稀可辨《奇经八脉伤损论》几个古篆字。这是师父早年云游时所得,后来传给了精研医道的她,其中记载了许多罕见乃至失传的武功造成的经脉损伤案例及治疗方法。
她回到桌案前,就着灯光,小心翼翼地翻阅起来。书页泛黄脆弱,墨迹古旧,散发出时光沉淀的气息。她的手指轻柔地划过一行行竖排的繁体小楷,目光专注而快速。
大多数记载都与已知的武功损伤对应,或是些夸大其词的传说。沈婉儿并不气馁,她知道要找的,必定是极其隐秘、不为常人所知的记载。
时间一点点过去。
突然,她的手指在一页的中下部停住了。
这一页的纸张似乎比前后页更显暗沉,墨迹也略有不同,像是后来补录或批注上去的。字迹略显潦草,但笔力遒劲,透着一股金戈铁马般的肃杀之气,与正文工整的馆阁体截然不同。
沈婉儿凝神细读:
“…余昔年随军漠北,曾见一奇案。帐前亲卫统领,乃一等一之高手,忽一日暴毙于榻上,周身无外伤,唯面色青白,探其脉,经脉尽数冰结碎裂,状若寒毒反噬而亡。然细察之,其心脉、丹田等要害处,残留指力印痕,阴寒彻骨,却隐有罡气流转,绝非寻常寒掌所能为。军中宿老密语,此似前朝秘卫‘暗影’所掌之‘玄阴锁命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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